上填好真实姓名,并在“已婚”那一栏打了个勾,申请入住有夫妻房的员工宿舍。
等到一局扑克打完,中介手里的现金也输光了,骂骂咧咧地把位置让给其他人,这才记起来还有单生意没做。他核对了阿浩的身份证,又扫了一眼表格上的其他内容,皱眉道:“你老婆呢?”
戴帽子的年轻人指指街角:“在那边等着,乡下婆娘,没见过世面。”
中介眯着眼睛,依然看不清女人的容貌,只好将申请单抖了抖:“她要进厂区,也得交身份证。”
知道对方会问这个问题,阿浩心中早有准备:“媳妇跟俺跑出来的,户口和身份证被娘家人扣着了。”
工厂里的人员流动性极大,像这样以夫妻之名同居的小情侣很多,中介倒也见怪不怪。
又在表格上批了几个字,他将单子叠好,像背绕口令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告知:“每周加班30个小时,200块钱一天,工资月结。进出厂区要登记,不许迟到早退,连续迟到三次,当月工资扣掉30%。记住了吗?”
阿浩连忙捣头如蒜,朝街角挥了挥手,招呼周唯怡过来。
中介却在这时发现不对劲:“小伙子,你这头发是不是该剪了?”
从前的设计师、如今的打工仔猝不及防,喘了几口气,方才背出另一个标准答案:“俺是家里的老幺,俺娘说了,留着这头发能‘长命百岁’。”
中介点点头:“你扎个辫子,把头发藏在工服里,可不能搞封建迷信——看见这三个洋文没有?我们厂是高科技企业,还是上市公司呢。”
早已变形的硬纸板上,用圆珠笔写出的“DCG”三个字母硕大如斗,却没人清楚其背后的含义。
办完交接手续,中介将他们领到厂区门卫处,就算是大功告成。他拿着一张红色钞票,再次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喜滋滋地离开了。
周唯怡像真正的小媳妇一样,低头跟在阿浩身后亦步亦趋,用目光偷偷观察厂区内部的环境:仓库外停着几辆铲车,铲斗上的原料都没有卸下,已经被雨水泡烂;主干道上的垃圾无人打扫,随晚风舞动飘散,占据了大半边街道的地面;遇到几个员工嘴里都叼着烟,烟头明明灭灭地燃烧着,完全无视墙上的禁烟标识。
整个厂区里,只有综合管理楼光彩亮丽,外贴昂贵的大理石瓷砖,与破败的厂房形成鲜明对比。
所谓“夫妻房”,无非是放了张双人床的隔间,乌七八糟的床垫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室内仅有一扇窗,窗外正对着一堵墙,根本没有采光。洗手间是公用的,吃饭在楼下食堂,日常用品可以去小卖店买,只是价格比厂区外翻了两番。
介绍完基本情况,负责的人事专员叉腰而立:“不许请假,每次出厂罚款50,家属也一样。”
阿浩当即准备据理力争,却被周唯怡扯了扯袖子,只好忍气吞声地将专员送出门去,而后得知自己当晚就要上工,补齐本周的加班时长。
“这完全是现代奴工的待遇啊。”
他回到房间里,嫌弃地靠在床沿上,坐都不敢坐下:“你想方设法地混进来,是要忆苦思甜吗?”
周唯怡用shi纸巾擦拭脸上的污泥,渐渐露出白皙的面颊,有感而发道:“我以前也进来过,只是他们当时还有所企及,没有彻底不事生产。”
“你以前是干嘛的?”阿浩好奇问道。
她的手指顿了顿,随即继续自己的动作:“我以前是个散财童子,专门用钱来替天行道。”
理解对方是有所保留,也不愿将此行的目的点明,阿浩并未勉强:“事先说好了啊,我帮你就当是体验生活,两天后一定要把我弄出去!这种地方简直泯灭人性。”
“你以为‘中国制造’是什么?”
周唯怡转过身,望向门外走廊,细数那一间间蚂蚁工房似的小隔间:“就是泯灭人性,就是压榨剩余劳动力,然后再将一切转化为可以计算的资本和数字。”
接下来的两天,是徐太浩一生中最漫长的四十八小时。
他像一具机器般连轴转,站在流水线上忍受震耳欲聋的噪音、紧绷至极的压力,以及工头的无端责骂。
一开始的愤怒、疲劳、后悔,渐渐演化为单纯的麻木。
面对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人体自然而然地进行条件反射,思想和灵魂都被禁锢下来,不再有任何闪光。
曾经以为艺术是本能的一部分,对美的追求早已融入骨血,却只在疲累至极的时候明白,身体的本能只有吃喝拉撒,毕生追求无非睡个好觉。
看着周围和他一样的工友,看着那些无法分辨美丑善恶的空洞瞳孔,设计师变得前所未有的宽容——他明白是生活让人们变成了不同的样子,而非人们选择了各自的生活。
与此同时,周唯怡也几乎日夜不眠,白天蹲在员工通道外数人头,夜里守着仓库计算原料进出。
尽管没有走进那幢华丽的综合管理楼,她却凭借第一手资料,掌握了DCG的实际状况,并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