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一幅工笔画,讲究稳重均匀。落笔时,动作轻盈而有力。
乔蘅有一刹那的失神。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足以看出,她是个书法造诣深厚的行家。
艾家的子女在书法国画方面都有培养,但论造诣还远远不及,但他似乎是个例外。
抄完心经,葆光把用过的书写工具拿去院里清洗,归回原位才下山。
乔蘅从僧侣那里看到葆光抄写的心经,感到惊奇,每一笔,每一划,即便成熟很多,也还是像极了,这仅仅是巧合吗?
这个想法冒出来,他从禅寺追出来,人却已经走远。
葆光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她不喜欢在一个不常住的地方呆太久,也不喜欢带大包小包的行李,通常是到了一个地方,只会住惯常住的那几家酒店。
她做事严谨,毛病却一点也不少。譬如不喜欢带手机这点就很不好,因为这一个坏习惯,身边的人常常联系不到人,恨不得在她身上安装一个定位系统。
葆光并没有意识到她给大家带来的麻烦,她在酒店住下后,和姐姐石榴视频。
石榴给她订了后天的机票,劝她:“回来和二哥好好相处,别动不动就发脾气。”
她痛快地答应了,反正以后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石榴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毕竟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搞得这么僵,三伯六伯怎么办?”
葆光嘴上“嗯嗯”地回应着,没往心里去。
期间石榴一直看手表,看情况是有饭局,葆光不占她时间,说自己困了要休息。
石榴说:“后天可能很忙,只能臧叔来接你了。”
葆光说好,关了电脑上床,只留一盏床灯。
她有点失眠了,睡不着,于是偷偷改了机票。
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事,葆光最近表现的太好,以至于对她放松了管制。
艾家的人还没发现她改了回程,人已经不动声色地飞回了青城,回到积溪镇的一处宅子甘棠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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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钟的甘棠园沉浸在雾海中尚未苏醒,烟波下仅冒出一点鹊灰色的屋顶檐角,隔千亩湖田的集市仿佛隔了无垠的天河,遥遥传来摊贩卖早点的吆喝,而盈满微光的卧室里也突然铃声大作。
葆光揉着惺忪睡眼,按下闹钟,才发觉电话也在响。
她接过听筒,“你好!”
对方问她是不是艾葆光,她说是。
电话那头的人开始自报家门,称是青城大学的行政部门,这个座机号他们已经打过好几次。
“因为只留了座机号码,我们只能打这个。”
葆光慢慢回忆起来,她答应了恩师,代他上一门关于非遗文化的课,也就是说,她接下来即将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大概是没有彻底清醒,她反应显得十分迟缓,许久才想起设置闹钟的目地,今天要去公司办理离职手续。
脸有些浮肿,葆光用力捂了捂,走进浴室。
擦干脸上的水,压下额头一撮翘起的头发,捏着细齿梳整理好头发。
转身推开了一扇门,实木的地板,往里是步入式的衣帽间,一层挨一层,叠挂了不少衣裳,大部分是几年前穿过的,遮了防尘罩。
葆光挑拣出一件黑色连帽衫套上,头发塞进帽子,揣上零钱出门了。
街边拦下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她报了一个地名。
心悦大厦——青城繁华地段的地标建筑。
离积溪镇有一段距离,葆光困得不行,在车上睡了一会儿,醒的时候刚好到目的地。
前台来了新人,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姑娘,看见葆光乘电梯按了三十楼。
“公司新聘了人事专员吗?”她好奇地问。
老员工只瞟了一眼,又接着忙手上的活,“是公司前任策划总监,虽说和艾总一个姓,其实没什么关系,当初不知道靠的谁的后台,一来就坐上了总监的位置。公司老人大多是靠实力上来的,没一个人服她。大概是被排挤得呆不下去了,这才辞了职,今天应该是办离职的。”
离职程序顺利走完,葆光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一路走出来,都没有碰见遇君,可见他是多么不想见自己。况且,他一向都忙,看似很忙,却常常事倍功半,做了这些年亚洲区事务一直没什么进展。
在楼前站了一会儿,葆光才打车去青大,她没想到的是,在那儿遇见了故人。
乔蘅也没有料到,他和她在幸子家相遇,在醍醐寺错过,如今却在青大重逢。
“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胡子引人注目,旺盛,粗狂,落拓,却和五官无比协调。
但某一瞬间,他的眼睛,鼻子,嘴唇,都让她产生不美好的记忆。
原来她没有看错,在幸子那里看到的人真的是乔蘅,但是,他怎么在这里呢?
乔蘅看出她的疑惑,笑了笑,“我和他们不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