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真是意外地健谈。
她又走了两步,回到自己家中,才发现来了客人。
是前几日才来拜访过的丁仪。
他当真说话算话,隔了没几日就再来了一次。任昭容一进门,就看到丁仪坐在井边洗着一盆瓜果,而丁夫人似乎在屋里。两人在院子里打了个照面,俱是一愣。
“丁兄。”任昭容先反应过来,对他微微颔首。
丁仪站起来整了整衣袍,走上前接过她手上的沉物,道:“仪今日来拜访姑母,带了些水果。若是女君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在下。”
他微微眯了眯眼,却掩藏不住他其中一只眼的空洞,目光涣散,仿佛没有焦距。
“丁兄客气了,姨母与我一向都好。”任昭容收回目光,终于知道丁仪为何看起来有些怪异。
他的一只眼睛似乎看不见。
丁仪微笑着摇摇头,转身坐回井边,仔细地洗着剩下的瓜果,善意道:“你们孤儿寡母住在这里,一定多有不便。日后若有什么粗重的活计,可以留给我做。”
他话已至此,任昭容也无法再出言拒绝。她走上前,将地上篮子里的熟食挑了出来,留下几个梨,随口说道:“丁兄如今在朝中任职,当是事务繁忙才对,姨母与我都担忧拖累了丁兄。”
丁仪停下手上的活,呵呵笑道:“繁忙?有些吧。现在朝中最忙的地方当属尚书台了。司空才征了刘备回来,眼下又要另起战事。”
“这一次要和谁打?”任昭容想了一圈儿,想到一个可能性最大的人物。
“不一定打得起来,”丁仪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朝中老臣并不支持,说司空若是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是陷陛下于水火之中。他们纷纷谴责司空急功近利,不顾陛下安危。”
任昭容了然,心底里又对保皇一派不屑:“能让朝中老臣噤若寒蝉的人,恐怕只有北方的袁绍了。”
他们不敢公开反对曹Cao,就只好拐着弯拿皇帝说事。
“是啊,”丁仪冷冷一笑,看得任昭容眉头一皱,他道:“熟不知,没有人比曹公更想赢得这场战争。若是他败了,只怕都没有一死了之这样简单。之于陛下呢?恐怕没有什么差别。”
此次开战方是袁绍,据闻他手上有皇帝亲赐的密诏,内容则是诛杀汉贼曹Cao。就这样,袁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师出有名。朝中老臣长期被曹Cao压制,仿佛等来了翻身的曙光,自然纷纷主降。
只是他们从不会考虑,袁绍会不会是下一个豺狼虎豹。
之于袁绍手上的密诏,恐怕就是刘备跑路时带走的那一封。这个烫手山芋被转交给天下实力最雄厚的诸侯,也是最有可能击败曹Cao的人,如何不能让曹Cao这边陷入困境?
“不过,”丁仪又呵呵一笑,道:“荀令君力排众议,大力主战,使得曹公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荀令君,即是荀彧了。他现任尚书令,故有此称。
这一战,是打定了的。不过也如朝中保皇派所言,这样的阵容对峙,无异于以卵击石,或是玉石俱焚。即便赢了,也是险中求胜。无论孰胜孰败,这一战都关乎生死,败者再无转圜之地。
“正礼,还未洗好吗?”丁夫人不知在何时从房中走了出来,她站在阶前一问,打断了正在交谈的二人。
丁仪闻声站起身,将洗好的瓜果用盆子装好,道:“洗好了,正要去皮。”
丁夫人颔首,她正欲开口时,又听得门前一动,久违的曹卉像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上提着一只漆盒,笑意嫣然:“阿母,今日二兄带我去买了芳果饴,送来给您的!”
曹卉今日换了身鹅黄色的衣裙,发髻上簪着雀头金步摇,清丽灵动。任昭容向她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她像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又心不在焉地向隔壁瞄了一眼,也没听到什么开关门的动静。
“阿卉,有客人在,不得无礼。”丁夫人适时开口,着力看了曹卉一眼,冲她说道:“这是你的表兄丁仪,从谯县而来,到许都任官,正在你父亲手下做事。”
自曹卉进门起,丁仪便眼前一亮。他听了丁夫人的一番话,也知道曹卉的身份了,当下作揖道:“在下丁仪,字正礼,见过卉女君。”
任昭容不动声色地看了丁仪一眼,听出他唤曹卉时略显亲近的称呼,似懂非懂地笑了笑。
曹卉不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一套,她看了看丁仪,又看了看坐在一边儿的任昭容,面上一冷,问候丁仪时的语气也硬邦邦的:“原来是丁仪表兄,曾听阿父说起过。”
丁仪听闻,嘴边笑意又扬了扬,他正要开口说下去,就见曹卉转头对丁夫人说道:“阿母,快尝尝我给您带的芳果饴。今日二兄为了买这个,起得好早。您别辜负了我们的心意啊——”
她撇了撇嘴,看向任昭容。
丁夫人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问道:“你二兄呢?”
“自然是去帮阿父办事了。”曹卉眼珠一转,慌道:“呀!我忘了样东西!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