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正在文石室外徘徊。
文石室是邺宫后宫一处居所, 曹Cao喜欢将它用作书房, 也时常在这小憩。王夫人作为这年最受宠的姬妾,时常伴随曹Cao左右, 对这里已十分熟悉。只是现在没有曹Cao的准许,她不得进去。
早在一刻前,她便派人告知了曹丕, 而那时曹丕甚至还未遣人前来。
王夫人今年不过十八芳龄, 幼时便成为乐女进入邺宫,虽然被曹Cao纳去不足一年,她却已在这个浮华之地浸yIn许久, 嗅觉十分敏锐。此事关乎崔娴、甄氏,却不是普通的后院之争,背后定然关联着曹家兄弟。
与曹Cao同在文石室内的还有丁夫人。自曹卉出嫁后,丁夫人已不理琐事多年, 长久居住在西园中的僻静之所,将大小事务都甩给了卞夫人代为掌管,每逢大宴时才会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出席。
所以, 王夫人认为此事非同小可的另一原因,便是丁夫人的出现。
……
文石室内。
甄氏初一步入文石室, 先闻见一股药味,然后一眼便看到身着便衣, 坐在最里一侧的曹Cao。他身前是一张数米长的木案,从左到右依次堆满了不同类型的卷宗。因为今日Yin天,案头还点着一盏油灯, 幽幽火光照亮了墙上一面巨幅地图,描画着中原十三州与外夷之地,其中已有大半是曹Cao曾征战过的疆域。
他本人如今就坐在这面地图之下,两鬓皆白,目似剑光。
目光一转,甄氏瞥见坐在曹Cao身侧的是丁夫人而不是卞夫人时,指尖变得更加冰冷。
崔娴已跪坐在室中央,微微地低着头。冷风瑟瑟的天气里,她未着厚氅,消瘦的背影显得愈加单薄。
“啪”地一声,一封竹简打在石板上,被曹Cao掷到了甄氏的襦裙边。
她真是抗拒极了这种竹简发出的脆响。
但她别无选择,只能跟着跪在崔娴旁边,拾起那封竹简。待认清上面的字后,她倏地睁大凤目。
无需曹Cao吐露一个字,她便已明白始末。
那竹简上记录的内容,赫然是寿宴那夜她与崔娴在园中时的对话。
一字不差。
此刻见崔娴虽是挺直脊背跪着,却面如死灰。她外表看似柔和,内心实则清高孤傲,同她一样,不好诡辩,也不愿砌词狡辩。竹简所录句句出自她们之口,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妄议立嗣及候选人便已是犯忌,何况还有试图左右曹植,似有异心。铁证如山,无从辩驳。曹Cao怎能容忍最喜爱的儿子与未来的继承人被区区一个崔娴Cao纵蒙蔽于股掌之间,他甚至不需要欲加之罪,便足以将崔娴废黜。
此刻将她喊来,不是为了对质,只是想连同她一起废黜吧。
甄氏这般想。
她放下竹简,双手贴到冰冷的石面上,伏地认道:“妾有罪。”
室内一片寂静。
上座的曹Cao见状,低沉稳健的声音缓缓响起:“崔氏,你可还有什么遗言?”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比起往日有些沙哑,中气虽略有不足,却仍十分震慑人心。
甄氏仍伏在地面上,闻声顿时耳鸣了半晌,听不见任何声音,更听不见崔娴可说了什么。
原来曹Cao是动了杀心啊。
她抹开一个苦涩的笑,嘲笑着她还是只有妇人心思,永远不懂曹家的人。
“……只是此事与甄姊姊无关,恳求魏王宽恕她吧。”
甄氏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崔娴的求情,她攥了攥双手,骨节与青石地面相抵,冷硬的钝痛莫名填充了她心中的愤懑。
曹Cao似乎想唤人,却被丁夫人止住。她问向甄氏:“甄氏,你可有话说?”
甄氏此刻也不知自己是否将要被赐死,只是闭上双眼的那一刹那,少女时的憧憬、袁家所见的荣华、冀州失陷时的兵败如山倒,还有那个注定不会属于自己的丈夫,一切都在飞速地从眼前闪过。
不悲身迁移,但惜岁月驰。她以为,这样的人生,一了百了没什么不好。
她缓缓直起身子,目光沉静地看着面前那对皆已迟暮的夫妻。
听闻他们年少相识,奉父母之命成婚,争吵与危机不断,也共同经历过生死离别。事到如今,他们之间早已不存在爱情,但只要心中存有一份对彼此的惦念,便足以使他们像现在这样,并肩而坐。
“妾一直很敬慕他们夫妇能够君如磐石、妾如蒲草的相依相守。”
若是在平时,甄氏大概永远也没有机会吐露心声。她与他们夫妇来往时日最久,作为一个看客,她却仿佛能亲身体会属于他们的哀与乐,这难道还不足以令人动容吗?
一直静静跪坐的崔娴闻之一震,突然泣不成声。
至于她想到了什么,已经无人得知。
甄氏所用的比喻出自邺下,讲述的正是一对对彼此坚贞的夫妇,他们被迫分离,妻子以死明志,丈夫也随之殉情。此诗难得一见,人人传颂,曹Cao总领邺下文士,不可能没有读过此诗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