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夺目刺眼。
七娘托起大锁,把玩一番,忽回头道:
“王爷,记得落锁。”
她笑了笑,转身进屋。
完颜宗廷的目光落在铜锁上,蓦地沉了沉。
从明日起,他不仅要记得落锁,还要记得开锁。她是阿亶认定的先生,她的命运,再不是完颜宗廷一人说了算。
完颜宗廷倒吸一口凉气。
今日的迎头重击,究竟是怎样步步积下的?谢七娘啊谢七娘,当真小看你,也小看你的夫君先生了!
门边侍女见完颜宗廷盯着锁不放,试探着问:
“王爷,还锁么?”
完颜宗廷默了半刻:
“锁。”
如今的锁,并非为锁住七娘,而是防谢菱。
太阳已然落山,九王府四下的灯也亮起来。星星点点,盈盈幽幽。完颜宗廷扫了一眼,黄昏,真是一日中最易惹闲愁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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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答应了做先生,七娘自也不含糊。只有先生的位置稳了,日日出府之事才能稳。
她才能,做更多的事,有更多的机会。
七娘拥着书卷,提笔备课,不觉间,竟在案头昏昏睡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是微亮。
七娘伸了个懒腰,忽觉肩头有东西滑落。她转头看去,竟是件长薄袄。
玉戈正进来,要伺候她梳洗。
见七娘看着薄袄发愣,只笑道:
“昨夜里王爷来过,见侧妃睡着了,没敢扰你。”
☆、第二百零三章 且坐令5
七娘拽着袄子,垂暮看了半刻。她轻轻一抛,搭在椅背上。
“收了吧。”她道,“日后我若在案头打眠,记得唤我。”
玉戈点头笑笑,一面收拾一面道:
“要我说,侧妃待王爷也太冷淡了些。王爷一颗热心热肠,侧妃却终日冷口冷面。这搁在谁身上,也会心寒啊!也就是王爷,不予计较,待侧妃如初。”
七娘步至妆台,看她一眼,并不言语。
或许,在旁人看来,完颜宗廷已是仁至义尽了吧!亡国之女,能过上一份安稳日子已是难得。成日矫情,又所谓何来?
七娘不愿与人争辩。
金人毁了她的家、她的国,还害她与酿哥哥两地分离!
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糖,算是待你好么?
玉戈哪知她心中所想,只上前要替她梳头。
七娘抬手拂开:
“我自己来。”
不多时,乌发缠绕,云髻挽就,竟是个汉人的宜春髻!
七娘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呆愣。自己多久未曾这般装扮了?她只觉时光流转,恍然在汴京的闺阁间。
玉戈一惊:
“侧妃,这……这是汉人发髻。”
七娘方回神,憋回盈出的泪,只道:
“我今日去做汉学先生,有何不可?”
只可惜,这屋中并无汉服。
玉戈语塞。
知七娘性子奇怪,只得由着,也不敢惹。
她的马车驶出九王府,渐行渐远。
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个锐利又落寞的眼神,直随马车而去。
完颜宗廷负手而立,不由得蹙紧了眉。
“人影都没了,王爷还看呢?”背后响起谢菱的声音。
完颜宗廷并不回头,只道:
“王妃不也在看么?”
“我们想看的,看到的,又不同。”谢菱笑了笑。
“你最好安分些。”完颜宗廷沉声道。
谢菱笑意仍挂着,还笑出了声:
“不安分的是她,又不是我。”
说罢,她拂袖转身而去。唯留完颜宗廷,在树下一站又是半日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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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金灿灿的,洒入厅堂,映出格格窗棂的影。
侍女们来回穿行,完颜亶亦奔走于厅堂之中,一刻也闲不得。
“别上nai茶了!换汉人的茶!龙井,就龙井吧!”
“这个盏儿不是如此放的!”
“典籍摆整齐些。”
“那个案几朝前移几寸。太窄了,先生坐着不惯的!”
……
侍女们原本才闲下来,在完颜亶的“指点”下,又忙得不可开交。
带完颜亶的嬷嬷见了,只笑道:
“小王爷,您歇一歇吧!一大早起来就忙前忙后。从前就是入宫也不见这般谨慎。”
完颜亶得意笑笑:
“这叫尊师重道,嬷嬷懂不懂!”
嬷嬷摇摇头,又倒了盏茶给他:
“嬷嬷老了,自然不懂。哪有我们小王爷懂得多,这样好的学问!”
“先生才是大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