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把厚厚的信拆开来。
若是宁温见过白苏的信,便知道顾翛写信的风格与她甚为相似,絮絮叨叨,细枝末节,都要写进信里去,恨不得把自己也夹在信里头。
顾翛的信里讲了许多尚京见闻,生活细节,每页还附了笑话一则,不得不说,顾翛写笑话的水平比他平素讲述水平要高出好多层次。
厚厚的一沓信,宁温便是细细的读,也不消片刻便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页上约莫都是询问宁温的生活状况和身体的恢复情况,却没有一句提起他什么时候会来。
但想到信里提起顾然的婚事推迟到了十月中旬,肯定是要喝完喜酒才会回来……想到这里,宁温心猛的一沉,世人一向讲究长幼有序,顾翛的婚事还没有着落,顾然又怎么能够定下婚期?
宁温十分了解顾连州的秉性,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顾翛写信的时候已经分外注意,没有一句提及到他到尚京物色妻位人选之事,百密一疏,也是他写信的时候心情起伏太过,便是无意间透露出这么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却注定逃不过宁温的眼睛。
宁温抓着信的手越来越紧,指关节绷紧泛白,方才他还在想顾翛迟早是要娶妻的,只是不曾想,竟然这样快方才想的时候,虽然有些难受,却没有太过计较,眼下猛然得知这样的信息,竟是脑中一片空白。
一时间,心伤、惊疑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容不得他不多想,顾翛在还未得到他的身体前,百般讨好,还曾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娶妻,言犹在耳,宁温虽并不赞同,但顾翛得到他的身体之后,便立刻准备娶妻,这让他情何以堪?
或许是迫于压力吧,顾翛的处境,宁温也能猜想一二,但他终究是瞒着他了,这信上的一字一句就仿佛尖利的嘲讽一般,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的身份,是个娈侍是个宠
宁温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自己的尊严,放下一切,可直到现在才明白,他能够如此想,是因为顾翛给了他足够的尊重,把他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他,终究还是有自尊心的。
罢了,罢了,顾翛娶妻也正合了原本的打算,宁温虽是这么想着,一口血却是喷溅到几上,白色的信纸上被沾染些许,红色的血珠在纸上迅速晕染,宛若乍然绽放的红梅。
宁温抬起修长的手指,淡淡的抹去唇上的血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凄然。
想他一生,遇到过多少艰难险阻,又有多少次只需他献上身子便能换来好生活的机会,可他从来嗤之以鼻,紧守着自己最后一点傲骨,最后一丝尊严。
他答应顾翛,一是因为顾翛不像别人那样把他当做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的男宠,二是因为,顾翛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心,所以他愿意用所谓的傲骨和尊严去换取这份温暖。
宁温唇瓣扯起一抹浅淡的自嘲笑意,这原本就是一桩不平等交换,他的尊严失去便失去了,永远也找不回来,而顾翛给的这份温暖,却是有时限的,随时可以结束。
拿自己的全部去换随时都可能消失的温暖,这个,他一开始便意识到了,却没有终止,说到底,只是现在的变得贪得无厌了。
不管此次顾翛怎么想,会不会真的娶妻,这个些问题,早晚也都要面对。
宁温稳定情绪之后,心里也就劝说自己淡然些,寻了抹布来,把几上的血抹干净,信件折好装回信封,一如往常般熄灯,然后躺上塌。
月影西沉。
尚京城中,天已破晓,顾翛才从质子府中离开。
休息了两三个时辰,便让人备了汤浴。今日下午,是他邀约宋婉婉郊游的时间,为了不惹人起疑,他还是要去赴约。
与顾风华一见之后,事情总算有个着落,顾翛心情颇佳,心想着敷衍敷衍便是,总之,不管这宋婉婉合不合心意,都是要定下个夫人来。
一番洗漱之后,顾翛便随意扯了根帛带把shi漉漉的头发松松的系起来,寻了件日常的衣物穿了,便登上马车。
到郊野还有一段时间,顾翛便靠在榻上小睡一会儿。
因着昨晚想的事情多了,颇为疲惫,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不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竟还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中,宁温看着他笑,但是那笑容飘渺极了,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感觉,令人十分堵闷,可是无论他想什么法子,说什么笑话,宁温依旧是那温润又疏离的笑。
梦是极简单的,也无什么波澜,顾翛却觉得疲惫极了,便是醒来后,也心有余悸。
后续之无妄海(13)
到了约定的地点,时辰也恰好,顾翛赴约,与顾连州赴约一般,都是掐准了时间才到。
而他刚至不久,宋氏的马车也已经到来。
马车上的帘子被拨开,一名侍婢装束的女子探出头,问道,“可是辄浅公子?”
车夫见到马车上有宋氏的标记,答道,“正是,公子此刻正在水亭中。”
水亭距离停车之处不远,顾翛倚着围栏,神情淡淡的看着那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