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过,就当她没敲过门,她的种种身体不适都不存在了,她觉得,首先要确保自己是安全的。
思想绵延千里,双脚定在原地,门开了。
门开的角度,刚好只够一个人闪身出来。
真的有一个人闪身出来了。
是个男生,个子不矮,但是很瘦。他把大衣的领子立起来,头发有点长,刚好遮住了眼睛和鼻梁,低着头挤出门,没看于乔,快步离开了。
几年以后,于乔看了,毛利小五郎老是让她想起这位立领男士。
寝室里很亮,很暖,有两个人。
那两个人是初三的,于乔知道她们的名字,只是从来没叫过。
平日里,两人对低年级女生都是淡淡的,在于乔看来,表面是疏离,心底是无视。她们俩曾经当着其他低年级学生的面,说不在场的一个初一女生的坏话。
于乔进屋,看到两人头发凌乱、衣冠不整,正从上铺往下爬。
有一个瘦一点、漂亮一点的,说话发音有点问题,总是把“了”读成“呢”。她爬了下去,不知道干了什么,又爬上去。
另一个胖一点,长相普通一点,口齿很伶俐。另一个坐在上铺,双脚搭在过道对面的床栏上,穿着连帽上衣,拉链拉到顶,像是匆忙穿上去的。
于乔决定以礼相待:“学姐,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休息了,我突然浑身发冷,可能要发烧了,要回来吃点药。”
“没关系呀,没关系,我们也没睡呢。”于乔初次享受这恰如其分的礼貌。
双方都点了点头,似乎话题就此结束。
“那个——于乔,你是叫于乔吧?”上铺胖一点的女生说。
“哎!姐,我是于乔,什么事?”
“呀!我说么,初一那几个,数你最懂事,长得也好看一些。”
这话于乔不知道怎么接了。她窝在下铺脱衣服,看到两个初三女生互相使了眼色。
瘦一点的女生接着说:“嗯,她穿的那件羽绒服也好看。”
胖一点的女生又说:“刚才……那个人……是个朋友……”
于乔仔细叠好羽绒服,把头探出下铺,把脸露出来,让她们两个都能看见,开朗地说:“姐,你们说啥呢?哪个人?我没看见有别人。”
☆、摇摇摆摆摇向前-47
矿中有食堂。
就在宿舍那一排平房里,留出两间来, 一间做厨间, 另外一间摆两个桌子, 给学生吃饭用。
学校在下面的镇上找了个女人做饭, 不供应早饭,只供应午饭和晚饭。色香味就不要奢望了。
那女人姓孟, 学生们都叫她孟姨。
于乔长大后, 吃过江南江北、国内国外的各种食物, 意大利面、寿司、咖哩、长江的刀鱼、云南的米线、新疆的手抓羊rou……可她不会忘记,自己十几岁年华里,在沈阳城被遗弃的角落里, 吃了几年矿中食堂。
味觉记忆里,只有三种味道:方便面调料包的味,大葱的味, 利民蒜蓉辣酱的味。
孟姨临近中午才骑着自行车来, 鲁着脸做饭菜,学生跟她说话, 她也不怎么搭理。
她的习惯是, 提前一天把米泡里大盆里, 那种酱红色的大塑料盆。这样第二天下锅煮, 米熟得快, 大大缩短了她在学校逗留的时间。
学生们自然不懂,泡过的米煮出来的味大打折扣,但是老师们懂。
为此事校长说过她几次, 甚至趁她做饭到后厨监工,可是孟姨嘴上答应,行动上还是老样子。
学校拿不出更多的钱请更好的厨师,校长说急了,孟姨就念叨:“你就给我开这么多工资,我家里也有一堆活,我小孩在技校,马上要实习,哪哪都要用钱,我要是能早点下班……”
放虽然没有逻辑,可如此七扯八扯,校长也就被她绕进去了。
学校肯定不会花高价买当年产的盘锦大米,再加上孟姨稀里糊涂一泡,米饭味同嚼蜡。
只能菜上找补。
孟姨最常做两样菜:白菜炖豆腐和甩袖汤。
这道白菜炖豆腐,不知道她咋做的:水是水味,油是油味,白菜是生白菜味,豆腐没有豆腐味。
看你脸生,一勺下去,豆腐最多只有两块。你笑得甜一点,她才可能给你多捞点干的。
所以,佐餐调料必不可少。
学生们平时吃方便面,用不了的调料包都攒着,在家徒四壁的两间厨房兼饭堂里,各自找个地方藏好。
拿不锈钢饭缸打了白菜豆腐汤,去犄角旮旯破桌子的桌膛里翻出自己的方便面调料包,撒进汤里,汤会陡然变得美味。
要好的同学们会分享同一包调料。
除了方便面调料,还有大葱、小葱,囿于季节性,这种美味可遇不可求。
学校西墙外有一块菜地,每年春天,学校组织低年级的学生去种菜,生菜、小葱、茄子、辣椒什么的,稀里糊涂地种上一点,风调雨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