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地用喝茶来掩饰自己慌张的情绪,他之所以没有马上开口是因为他连怎么称呼对方都拿不准。当然不能叫哥哥,这像是恬不知耻地贴上去做别人的兄弟似的,直呼其名也显得有些亲密,如果用“先生”、“您”、“阁下”就太客气了,总之一个礼貌而准确的称呼迟迟没有出现。
反倒是诺尔先开口了,他问:“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杜乔不自觉地把背挺得直直的,调整了一个端正的坐姿:“古利埃,杜乔·古利埃。”
“是父亲的姓氏吗?”
“是的。”
“那母亲姓什么呢?和父亲姓吗?”
“是的。”
“噢,古利埃家族。”
“没错,一共二十六个古利埃。”
“二十六个,都包括哪些人?”
“九个古利埃小姐,十七个古利埃先生,直系的兄弟姐妹只有五个,其他都是叔伯家的。”
“一个大家族。”
“原本还可以更大。”
诺尔一边用手指节敲打桌面,一边思考。他思考的样子很严肃,皱眉撇嘴,像是读到了重大新闻。杜乔很惊讶,他父亲从前也有这样用指节敲打桌面表示思考的习惯。按理说诺尔被商队抱走的时候还不到六岁,记不记得很多事还不确定,更别说父亲微小的肢体语言了。这种相似性难道是血脉的遗传带来的吗?
诺尔被他看得有点不高兴,迅速地收起了动作,继续思考。过了一会儿他从桌子边离开,把窗户打开站在风口上,他把头发往耳后拨,风吹得他直皱眉。杜乔的视线随着他转移到窗外,卖花女们正牵着客人在街上打情骂俏,嘻嘻哈哈的笑声堆叠。诺尔露出一个迷茫的神情。
“你写信回去了吗?”诺尔说:“你告诉他们我在罗马做什么,过什么样的生活?”
杜乔连忙摇头:“如果你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永远也不会说。这是你个人的事情。”
诺尔面对他:“那你怎么看?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能回去,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也说了你退休会回去吗?”
“那只是个措辞,就像你说吃完了饭就去睡觉、涨了薪水就娶个漂亮老婆、退休了就回家养老,所有人都这么说,这是通用语言,傻瓜。”
“我理解,通用语言、通用目标、通用结局……还有什么?通用的人生?”
诺尔笑骂:“狗屁通用的人生,没人想和你有相同的人生。”
杜乔喜欢他的这个笑容,说到这里他的心情已经轻松了不少,这时有个聪明的想法从他脑袋里掠过,他走回书桌边取出纸来快速地写了一封邀请信:“我代表古利埃家族邀请你来奥斯曼土耳其,如果你愿意的话,这里永远对你敞开怀抱,我以家族的姓氏许诺。”
诺尔接过邀请信,他的态度仍然游移:“从二十六个变成二十七个需要什么手续吗?”
杜乔笑了:“还是二十六,从来没有把任何一个人剔除过。”
他们拥抱,亲吻彼此的脸颊,用家乡语言相互称呼。
半个月后。
一条深灰色的商船从威尼斯港口出发,满载着货品向东方的大陆驶去。
船长站在甲板上,拿一支老旧的望远镜眺望。万里无云,海面平静,白鸟在高空盘旋,亚得里亚海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正被他们压在脚下,向四面的地平线延伸。船长命令水手将船帆全部撑满拉开,水手唱起劳作的歌,歌声粗犷低沉,像海水喉咙里蓄势待发的咆哮。风起了,把船帆吹得猎猎作响,船全速前进,锋利的船头切开水波,翻出细碎的浪花。
一个年轻人这时跑到甲板上来,他的眼睛像燃烧着的海水。
“真是个不错的天气呀!”他高兴地说。
第44章 米拉斯
夏初,奥斯曼土耳其。
爱琴海沿岸一个叫米拉斯的小城总面积不足两千平方公里,却盛产质量极高的白色大理石。
从城中心深入内陆腹地,索德拉山脉像一块被破开的巨大矿体,切口露出整面纯白无暇的大理石,在苍翠山林中形成一道雪色皑皑的天堑。大大小小的采石场不计其数,环抱着山脚下的平原,山道窄得只有一车宽,呈蛇形四十五度角向上,陡峭险峻,没有护栏,脚下就是悬壁与高风,即使人在山脚下看,也不由得双腿发软,战战兢兢。
除了大理石,小城还盛产羊毛毛毯,并以纺织、渔业、水产为生。城中风景开阔,三面环水,一背靠山,街道干净,建筑物善用深浅不一的蓝色圆形砖片拼接装饰,与意大利的马赛克画异曲同工,服饰颜色大多也鲜艳娇丽,女人用亮片缀在裙角,以彩色水粉在腰后或者手臂上绘制传统鸟兽图纹,别具异域风情。“米拉斯”其名,音节古老,以古安纳托利亚语为根发源,后来融合了利西亚语、阿拉伯语与古希伯来语,似乎早就预示着这块土壤将成为多民族文化交融的汇聚地。
约拿醒来的时候闻到异乡的食物味道。
他在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