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悲恸哀伤,像是孤儿悼亲,感念天地之大,亲恩不养。
听着听着,他竟起了戚戚之意,从乍遭晴天霹雳之后便不曾流出来过的泪,终于不管不顾一股脑地涌出来,无止无休。
温热的泪水带出了他慢慢清楚的神智,声音先是从九重门外响起,逐渐清晰,他居然听懂了:“龙阳,龙大哥!你要回来,你走了的话,你的孩子和奥库斯怎么办?”
他深吸口气,拼尽全力,终于艰难地推开那就九重大门,睁开眼,却是阿四忧心忡忡的俏脸,见他醒来,阿四大喜过望,不顾忌讳,一把抓住他的手,哽咽道:“你突然就昏迷,我们千方百计都难让你醒来,起初还能灌得下水,之后是滴水不进,都以为你就要这么走了。天可怜见,你竟是自己回来了!”
龙阳只觉头脑晕晕沉沉,呆呆看着眼前的阿四,倒是一件无关重要的事情飘入心中:皇帝是把眼前这女子赐婚给自己了,这如何是好?拒绝是抗旨,同意却是误了这才华洋溢、豪侠般好姑娘的一生。
阿四未想到龙阳在为己考虑,仍是握着他的手道:“你醒来就好了!你知不知道,奥库斯因为你,居然跑去行刺皇帝……”
她言犹未尽,龙阳震惊地一下全醒了,他几乎跌下床去,颤声问阿四:“你说什么?”
阿四见龙阳脸如死灰,深怕他再受不住又晕死过去,咬着唇不敢吱声。
龙阳深吸口气,直起身来道:“我现在立刻入宫面圣,阿四姑娘陪我走一趟如何?一路走一路说吧。”
阿四心下稍宽,叫来人给龙阳更衣,两人既有秘事相商,又是数年过命交情,也就权宜共乘一辆马车。
龙阳恢复了冷静,他问一句,阿四答一句,不多时,他便全明白了事情经过,万幸的是,不管是李玄启还是奥库斯,两人都没事。按律当立斩的大罪,却被皇帝本人压下,也并未关入大牢,反是交给了“血滴子”严加看管,不许施刑。
问答结束,两人皆陷入了沉默。
龙阳深知奥库斯是为了他才忘乎所以行这疯狂的事情,可是行刺御驾,哪朝哪代都是掉脑袋的事,他却要如何才能救那波斯少年出来?
且,一思及又将见到李玄启,栩栩如生的回忆真能让他恨不得下一刻便无知无觉地死去。
但龙阳匆匆入宫,却未能得皇帝宣见,又是小桂子出来传了口谕,让龙阳自行前去襄阳王府,到那里自然能知分晓。
龙阳闻言,默默半晌,小桂子和阿四都不由催促他动身,他才向小桂子笑了笑,问道:“陛下是再也不愿见我了吗?”
小桂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是玄启的贴身心腹,皇帝任何动静既不瞒他也瞒不了他,只是身为内侍,他如何能对龙阳道出宫中至尊母子相争的事情?
“阿四姑娘,走吧。”龙阳不再坚持,施礼后转身欲离去,小桂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龙尚书,您身为朝中大员,陛下最信任的人非您莫属了,怎么会有不愿见您之说?陛下……绝非寡情薄幸……”
这番话到末尾,便几乎是微不可闻了,尽管是赞颂,但于小桂子,说出这话便是大大的不敬了。
龙阳略一点头,并不多语,待重新上了马车,与阿四两人分别坐定,阿四看着龙阳,不由叹道:“龙大哥,赐婚的事直到我接旨之前都是被蒙在鼓里。你和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如果知道便好了。”龙阳一笑,“他说我代他定临安,除朱氏,凯旋归来之际便是迎我入宫之时。我什么都不想要,名声、权势、荣耀,甚至连身为男儿的野心与尊严我都愿为他放弃,是我太无用了吧……”
阿四听着难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无论如何,你得保重身体,就算你能为陛下割舍我们这些同生共死的情谊,也要为身体里那个想想,要是有个什么不好,那不是害了一辈子?”
龙阳一惊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盯着阿四,对面的姑娘缓缓点了点头:“老丈将配方要术传给了我。你昏迷时候,我替你检查过了。”
这消息宛若晴天霹雳,龙阳震惊得呆若木鸡,倏然感觉身体重若千钧,正不知究竟是喜是悲间,马车已然到了襄阳侯府。
通报过后,两人从侧门入内,襄阳侯已迎了出来,一见他俩,即刻笑道:“别慌,人没事,且还有件大好的喜事呢。”
龙阳与阿四不由面面相觑,奥库斯行刺御驾,便是侥幸逃过死罪,也是活罪难免,哪能来什么喜事?
襄阳侯见状更是开怀:“进去再说吧。要说陛下也真是难得一见的宽厚仁君,这事居然还硬生生地压了下来,幸好受伤不重,不然那波斯小王子估计是难救了。”
龙阳听到李玄启受伤心中一跳,继而不禁自嘲地一笑。
但襄阳侯却似误会了,他脸色一正对龙阳道:“龙贤弟,若陛下由着太后的意思追究,你可也没办法置身事外,那小王子虽然怎么也不肯说出行刺缘由,但他可是你的部下。”
阿四忙打圆场:“那奥库斯现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