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他。
可成斐没有那么做。
他舒一口气,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将她扶离了案边。
苏阆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松弛下来,闭眼靠在了成斐的肩上:“那我等你带我胜归。”
. . .
陈狄两军的又一次开战就在五日后。
苏阆所住的地方离军营次扎的地方不远,隔着百丈虚空,她都能隐隐感觉到王军主力兵马踏出开河城门,声浪袭地带来的震颤。
此刻的成斐应当就在城墙上指挥作战。
苏阆不时望向窗外,透过窗棂纸可以看见院中树枝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无端添了许多凄怆,苏阆蹙眉,转回脸去不再看它,握着茶盏的手却缓缓收紧了,茶水从腾腾直冒热气到冷却冰凉,她都没有押上半口。
开战的钲声传的很远,顺着凛冽朔风,刮进郡中每个引颈以待的百姓的耳朵里。
苏阆一整天都坐在窗下凝神听着从城外交战的动静,时间一点点推移过去,从城墙外透过来的厮杀声犹然未绝,却有了渐远之势,反衬的陈军这边鼓声都清晰了起来。
苏阆察觉到这个变化,虽然缓慢,但还是松了口气,方觉得喉咙干燥起来,欲饮口茶润润嗓子时,才发现盏中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深褐色的茶油,早就不能喝了。
两军真正交战决胜负用不了多久,尤其是贴身rou搏的时候,真正耗时耗力的是战前准备和战术安排,这也是为什么一个良将举足轻重的原因,她相信成斐,只是他才接手军中事务不久,还是隐隐有些担心,天色将沉,从晨光熹微到日落西山,怎么也该结束了。
苏阆坐不住,起身推开了窗牖,冷风呼的刮过来,扑到她脸上,几乎就在同一刻,她隐隐听到了远处收兵的鸣金声。
苏阆紧攥的手指猛地松开。
战斗暂时结束,大军陆续归营,岑帆不顾疲累,连脸上溅染的血渍都来不及擦,兴冲冲奔上城墙,气喘吁吁地冲成斐拜倒:“大人,狄军不敌后撤,这一仗我们赢了!”王军先前被打压了太多次,士气消磨,今日胶着,虽是险胜,但已经足够让人振奋。
暮光拢上天际,隔着苍茫大地,远处硝烟未熄,连成肃杀萧瑟的一片,成斐收回目光,转身将他扶起,不顾岑帆受宠若惊的目光,微微笑道:“将士们辛苦,我现下便亲去安顿,教头起来罢。”
岑帆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手上被他扶住的感觉好像还在,心中尊崇更甚,忙大步跟了上去。
夜色完全沉了下来,军中因反败为胜带来的那股许久未有的昂然气息犹然不歇,如同沸腾的开水在营帐间翻滚升腾,兵士们映着火光的脸上也Jing神了许多,岑帆受命前往帐中议事时不由心生感慨,人心就是这样亦娇亦悍,被失败压制折磨的久了,纵使会萎靡下去,只要给些实实在在的可以触碰的希望,他们就能重新燃烧起来。
帐中灯架上烛火通明,将领们分坐左右,眼中皆熠熠,坐在案后便忍不住的摩拳擦掌,除了上首的成斐。
他的神色在外人看来出乎寻常的平静,仍是平日里那副沉稳平和的样子,仿佛这场久违的胜利对他而言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众人见他沉思不言,应是在考虑事情,也不敢轻易出声,只能按捺着心情在座位上等着。
的确,这场战役的结果早就在他意料之内,但重在一个险字。
他要做的并非大破敌军,而是在鼓舞王军士气和让敌人心有不甘之间达到一个平衡。
从今日的结果来看,成效正好。
成斐收回神思,才抬起眼来:“接下来的战事,众将可有高见?”
其中一个腾地起身,抱拳道:“王军得胜来之不易,古云一鼓作气,末将以为,当趁此时机,全力攻战,争取再创狄军。”
话甫出口,周围将领脸上都浮现出了赞同的神色,点头望向上首。
成斐道:“此次险胜,狄军虽败,兵力犹在,切勿因赢了一次便掉以轻心,再者王军之力尚要蓄发,接下来的战事应攒存实力,尽量减少伤亡,而非急于破敌。”
众将不无惑然的相视一眼,成斐从案后起身,将舆图展开挂在屏上:“狄军少将呼衍朗虽有城府,却是个争强好胜之人,急于伐兵略地,然则上兵伐谋,攻城乃下下之策,现在还不到求胜之时,只消压制,消磨狄军耐心,做以诱敌,”他的手指在开河西北滑过,停在一处谷上,“沿着此向,将战线往西推,之后再如何,且待我的令。”
他话锋微转,转向下首的屯骑校尉,手以开河为准心沿路划了个圆:“李校尉率三千骑兵,往南穿出开河,自扶山过,向西三十里,拐出川陵渡,便能绕开狄兵视线,一路向北,进入中道,次于与西潼关一线的长华驿,可否?”
李校尉起身道:“可,只是这样绕远,一来一去恐怕要耗不少时间。”
成斐道:“无妨,二十日为期。”
他心下一宽,当即抱拳:“属下领命。只是不知大人这样做,用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