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是孩子错拿了一本书而已,何至于竟让当朝户部尚书跪着烧书。甄阁老之严厉,也可谓空前绝后。
想到小贤的家人,嘉斐不禁刹那心虚。
“你还惦记你家的那个案子么?你难道就……从未有一日想过要——”
“要如何?报仇么?”甄贤径自接过话来,旋即苦笑摇头,“有何意义呢。死去的人,又不会活过来。”
他说得如此简单,轻描淡写,仿佛那已然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
可他却空目望着远方,久久站在这多年以前的屋子里,不愿离开。
嘉斐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想要说些宽慰的话。
甄贤却反过来,抢先一步,安抚地握住他的手。
“我查过卷宗。所有相关的档案,已经都被销毁了。是太上皇亲自下的旨意,就在你我启程返京的那时候。所以,算了吧。去日已死,又何必萦怀。”
嘉斐闻之恍惚许久。
父皇煞费苦心也想要藏起来的案子,挖出来究竟会有什么后果,实在难以预测。
小贤是在体贴他。为了他,宁愿干脆放下,不再追究过往。
可是他又能否当真放下呢?
如若可以,又究竟是为的什么,他竟那么想要小贤搬回这甄府的旧宅,如同回到两人至纯至简的旧时光。
隔天果然昭王嘉绶便当朝奏请离京,前往南地,为皇兄分忧。
一同奏请的,还有宁王嘉象。安王嘉成倒是没有跟风上奏,只说一切听皇兄旨意,让他如何便如何。
紧随其后,朝臣们便群情涌动起来,纷纷站出来支持昭王殿下,恳请圣上为几位王爷分封蕃地,让王爷们迁往封地治理。
所有人都好像早有沟通,唯一被排斥在外乍闻惊雷的只有嘉钰。
他每日一心一意想着二哥的事,处处提防,决不能让jian佞小人暗算了二哥,却不想被人从背后一刀穿心的竟是他自己。
而那头一个手握着尖刀之人,竟然是七郎。
其余朝臣或厌恶他,或惧怕他,想将他撵出京城,都很好懂,他也会早有防备。
可是七郎,七郎虽与他并没有多么亲厚,不似二哥那般与他而言便是一切,可也是他好好看着护着至今的弟弟,为什么偏要这样对他?
放眼这京城之中,群狼环饲,猛兽俯伏,而他的弟弟却觉得,他才是最该被从二哥身边撵开的人。
朝堂之上,嘉钰睁大了眼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嘉绶,恍如根本不认识他了。瞬间心冷。
后续的争执都没有心情再听了。
他依稀知道甄贤在替他与群臣辩论,说荣王殿下侍奉御前尽职尽责未有过错,且又有旧疾在身,需要太医按时诊疗长期调理,在京中离太医院近些总是更好,不应该任意将他迁离京城,这有损圣上爱护幼弟的德行。又说他执掌锦衣卫这事虽然与祖制不合却是太上皇钦定,而今太上皇闭关玄修,圣上也不可轻易忤逆了太上皇的旨意云云……
嘉钰简直要放声大笑。
这么多年,他看甄贤就如眼中钉rou中刺,只一想到是这人生生把二哥从他身边夺走了,就恨得要呕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隔三差五挑刺,见面时有呛声。临到事上,竟只有甄贤一个,会站出来为他据理力争,与这些嗜血豺狼一战。甚至连他的舅父,也只说了两句模凌两可含糊其辞的蠢话,不敢与众人为敌。
嘉钰忽然觉得厌倦至极。
耳朵里混杂的人声此起彼伏,渐渐就融化成沸腾的啸鸣。
他只遽然摇晃了一下身子,就在争执不休的喧嚣中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他已躺在乾清宫后殿的暖阁里,好几个太医御医正围着他。
穿过人与人直接的夹缝,他隐约看见二哥和甄贤站在外间,正说着什么,可他听不清。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嘉斐,就似要抓住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
太医们见他醒来,连忙上奏皇帝。
嘉斐闻讯上前来看他。
二哥的眼中满是关切,抚在他额前的手温柔如旧。
嘉钰忽然觉得委屈至极,像一个再也忍不下去的孩子,“哇”的一声便哭出来。
“二哥不要撵我走……我会死的,离开二哥我会活不下去的……”
“说什么傻话。谁要撵你走了。”二哥的掌心好温暖,一下一下轻拍着他晕沉沉的脑袋,让他浑身都觉得轻飘飘。
嘉钰无声地啜泣良久,埋头放纵地彻底扎进二哥怀里。
昭王、宁王自请外封,圣上次日便准了他们的奏,叫昭王迁往福建,宁王去湖南洞庭。而将余下的荣王嘉钰和安王嘉成仍留在京中。四个弟弟,去二留二,也算各得其所。
洞庭湖毕竟是玉米之乡,也是适合宁王嘉象安养癔症的好去处。而福建虽然好水土,毕竟沿海,仍然时不时就有海寇袭扰。
朝臣们非议君上,说陛下故意让昭王殿下去个苦地,这是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