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世子爷早已起身出房了,兴许是去了老太太的融春堂。
胭脂心里一凉,有些不安地回到小屋等待,不晓得世子爷可会将她忘了,别她这处收拾好了包袱等着跟着他去,结果人家不吭不响的就走了,那才要被人笑话呢,日后还如何在正和院混了!
墨香与凝香都留在府上,更别说茗兰了,自是也只能待在府上。
她一见这胭脂回来后便一副焦急不安的模样,晓得这定是未碰见人才这般,嘴上由不得宽慰一句:“左右时辰还早,往年每回去庄上都得用了早饭才去,兴许没个多久就有人来邀姑娘了亦未可知。”
胭脂点点头,心下虽也这般想着,可到底还是有些子焦急不安,她不过一个小丫鬟,世子爷便是早前答应过她,可若是一不小心将她忘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再过一会儿,茗兰便送了早饭进来,胭脂心里有事儿,便只吃了小半碗的粥。正拿帕子擦着嘴巴,门边便有小丫鬟匆匆跑近前,气喘吁吁道:“胭脂姑娘,方才全儿小哥来了,喊你快些去二门上呢!”
胭脂这才松一口气,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不少,对着茗兰道了别便匆匆离开。
老太太范氏自是登上头一辆马车,胭脂到时,府上一众小姐nainai们都已坐进了车厢,唯独世子爷才从老太太马车前说话回来,她抱着包袱立在原地,见他走近前了便屈膝朝他行礼。
楼世煜看了她一眼,觉出她今日穿着略有不同,往日一直都穿的绿衫绿裙,今日则是一身粉衣碧裙,小丫鬟见了他便垂着脑袋,因此并未看清她的脸,只看见一截白藕似的纤弱脖颈,曲线既优美又尽显女子独有的柔弱之美。
紧挨着老太太的马车后停着一辆黑帷马车,便是世子爷乘坐的。待世子爷上去后,胭脂才小心地跟着他坐进去,全儿与福儿仍旧坐在车外。胭脂照旧坐在车窗底下,还未坐稳车身便是一阵晃动,待马儿跑起来了这才又稍稳一些。
不久后,耳边传来开启大门的嘎吱声,便晓得这是出了府,七八辆马车行驶在道上,车外又有数十名护卫护送,动静大的两旁行人都驻足观看,低声碎语起来。
待马车行至京郊,窗外便有阵阵凉风吹进来,夹杂着青草花香的自然味道,胭脂正襟危坐许久,到了这时候才忍不住挪挪tun儿,掀起一角窗帘欣赏起这京郊一路的风光。
到底是皇城脚下,即便是京郊,也不是旁的城郊可比的。
一路上虽没了鳞次栉比的楼阁房宇,却也是隔个几步路便可看见房顶上正炊烟袅袅的人家,胭脂望着远处高耸巍峨的大山,便问:“世子爷,咱们是要去山上吗?”
小丫鬟声音又脆又嫩,忽然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楼世煜循声望过去,便对上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正欲收回视线,谁想晃眼却瞧见她额上多了一物,竟是贴了一朵形状极小的桃花形额贴,衬得一张小脸越发的粉面桃腮。
只额贴再好看,都没有那颗天生的红痣好看。
楼世煜默了一会儿,才摇头道:“便在山底下。”
胭脂“嗯”了一声,她自然晓得答案,不过是瞧见车厢内太过安静了,这才没话找话说。
哪个会将庄子建在山上去?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同他独处,胭脂自然不愿意就这般白白浪费掉,因而过了一瞬儿又道:“奴婢家里的山比这还要高还要大,景致更是美的很,只爹爹管得严,从来不许我出屋子呢……”
小丫鬟说起话来没头没脑的,楼世煜许是渐渐习惯她这般的说话方式,又听她语气渐渐低弱下去,不禁随口一问:“为何?”
胭脂心里微喜,面上却仍是蹙着眉毛道:“爹爹不准我做农事,原是要将我养大了送进李乡绅家中伺候的,后来小弟出生了,这才将我用麻袋蒙了拖到镇上卖了的……”
话音一落,车厢里便又是一阵安静。
楼世煜微微皱了眉,他是侯府世子,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未体尝穷苦人家的日子。府上奴才婢子众多,他便是猜也能猜得出来这些人当中不是被亲人卖的,便是被贩子拐了再卖的。
眼下这小丫鬟突然与他诉起身世之苦,他非但不觉着她话多恼人,反倒还生出了几丝心疼,隐隐影响着他此刻的心情。
“你家系何处?几岁被卖的?”他问,语气虽则平淡,但眼睛却是牢牢盯住她看。
胭脂放下了窗帘,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后才微微垂了眼睫,道:“奴婢家系汝州,今年卖的,世子爷是奴婢第一个主子。”说完,不管他问或没问,就细细说叨起来,“奴婢亲娘去得早,娘去了还不到三年,爹爹便娶了后娘进来,奴婢底下还有三个妹妹,都是后娘生的,这一个小弟便是最小的,今年才得,弟弟满月宴的后一日,奴婢就被卖了……”
她虽是有意让世子爷知道自己身世可怜,但这般一说出来,到底还是怨愤的很,因此微微红了眼圈。
楼世煜许久未出声,想是从不曾有人在他跟前诉过身世,因此略显得词穷:“这等父亲,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