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89 贖罪</h1>
「桑棠,妳想先吃點什麼嗎?」從山上下來後,念樂軒便直接開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南下。
車裡瀰漫著鮮花的chao濕香味。她懶洋洋地看向窗外,一晃而過又反覆相似的風景,搖搖頭,「要去哪裡?」
他含笑,「有個地方,我一直想讓妳看看。」
桑棠撐著頭,廂型車的避震器不太好,行使得顛簸搖晃,沒一下就暈了。
她是個大人了,但為什麼,現在的她仍感到犯了錯的心虛呢?心驚膽戰地頭昏想吐。她臉色有點蒼白:「能開一點窗嗎?」
「嗯。」他按下右邊的窗戶,「風很大,小心點。」
呼嘯的風,利刃般直撲而來,順勢灌進夾雜灰塵的空氣。
或許,那就是自由的味道。
風把她的頭髮吹得凌亂張揚,桑棠閉上眼睛,任著風吹在臉上,喃喃地,說了三個字。
但細微地被風聲掩蓋過去了。
樂軒瞄了她一眼,「妳有說什麼嗎?」
「沒什麼。」她打了個哈欠,「我啊,活到這個年紀了,還沒有駕照,感覺好丟臉。」
「這些年,他對妳……好嗎?」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
「嗯。」桑棠慢了半拍才回答,「有得吃,有得穿。」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寵物。
「……你呢?」她掙扎著,不得不問:「你的傷……沒事了吧?」
念樂軒心平氣和地笑,「當然,早就痊癒了。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
「可是,你的工作……」她不安地窮追猛打。
他直視著前方,沒有遲疑:「我很喜歡花店的工作。」
俞桑棠撇過臉,直直盯著窗外,「那時候,如果沒拜託你就好了。」
是她把他牽扯進來的。
那時候,念樂軒取得碩士學位後,便在教授的引薦下,進了首屈一指的大企業就職。但那天,他為了救她,滾下山坡,失去意識。桑棠哀求姨丈,用家裡的車將他送去急診室。他的情況十分危險,肋骨斷裂,引發氣胸和血胸,他一度休克,必須緊急開胸動手術。
凌晨時,他的母親和妹妹才趕到醫院。桑棠第一次看見他的家人,他的母親嚎啕大哭,暈了過去,他的妹妹,聽說患有自閉症,從頭到尾,一直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的腳,動也不動地坐在手術室外的候診椅上。
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她沒有那麼軟弱,總想依賴別人……
如果,她沒有那麼自私……
方女士後來到醫院,說要先帶桑棠家。小姨丈承諾會提供一切醫療費用支出。她默默地聽著,完全無法冷靜思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跟著方姨往前走了兩步,回頭。
她和念樂軒的妹妹四目相對。
那少女低著頭,吊著眼,漆黑而陰沉的眼睛,直直地瞪著俞桑棠。她猛然站起身,朝她們走來,伸出手,奮力朝桑棠臉上揮去。
「天啊,在做什麼?」
方女士慌張地想阻止她,但沒用。
少女以驚人的力量壓在她身上,每一拳,每一下,都重重落在桑棠身上,但她完全感覺不到痛,就那樣一聲不吭地任著他妹打。
眼淚無聲地從她眼角淌下——她活該,是她活該才對。
樂軒手術成功的事,是她聽姨丈說的。她沒有見到他,後來她去醫院看他,但他母親擋著,說她兒子不願意見她,沒多久就辦了轉院,從此再也沒見過他。
其實,桑棠很清楚,只要想,找一個人根本沒那麼困難,但她就連嘗試去找看看的勇氣也沒有。
念樂軒或許會怨她,因為一切都是她牽連他的,她不敢親自去承認這個真相。那時她唯一做得到的,就只能繼續懦弱地欺騙自己,他會離開,是因為閔允程的緣故。
而這樣,她就能繼續懷抱那微弱而僥倖的希望裡,期待有一天,他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在那之前,所有的不幸,都會只是暫時的。
「好安靜啊,聽點音樂吧。」
念樂軒大概察覺到俞桑棠的低落,他伸手往中央摸索著,打開了廣播,DJ以過於歡欣的語調介紹了要播放的歌曲:「11 minutes」,懷舊、迷幻的搖滾歌曲,頓時響徹狹窄昏暗的車內。
不知道為何,這首歌荒唐地契合這場逃亡。
描述消逝的戀情,放縱而瘋狂,不顧一切後果的瘋狂。
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想給她看什麼,但其實桑棠也不是很在意。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只有無數前方車輛通紅的車燈,閃爍著昏暗。公路彷彿永無止盡。
身上的傷口或許早已癒合,但心上的傷,卻依然被這兩年來的思念,反覆凌遲輾壓,潰爛地面目全非。
是呀,明明都,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
「進來吧。」他打開燈,領著她踏進嶄新的公寓裡。
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