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不出来。
民警继续正色问她:“我们在公寓的沙发上找到了一些新近的血迹,而且据说他离家出走前,你们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具体发生了什么?”
后来凌思南才知道——他给母亲发了一份视频遗书。
视频以淹没的水波作结。
两人就这样隔着人群,对望了许久。
多少次的冲突爆发与折磨之后,如今的邱善华再也不见往日的精致高傲,就连凌邈也不复风采,这对中年夫妻失去了引以为豪的脸面,失去了凌氏的位置,如今连唯一的儿子都死得沸沸扬扬……
[当他们什么都有的时候,是不会在乎的……]
她当然不可能从母亲那里看到,只知道视频的末了,他跳进了横贯清河市的阡江。
江风如刃,割得脸颊生疼。
就算要死都可能拉上全世界给他陪葬。
沙发上的血渍。
那晚凌思南回家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舆论将那对凌氏夫妇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一次,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凌思南站在湖心的凉亭深吸了一口气。
凌思南被分配好了宿舍,默默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入住的是F大的新校区,同住的舍友只有两个,一个还没来报到,另一个放完东西就飞奔去找男朋友腻歪了,她独自在宿舍里呆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夜色降临,才饥肠辘辘地外出觅食。
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
凌思南一愣。
记者为了曝光率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连这种证据都拿到了。
为什么能这么淡定呢?
那一瞬间,凌思南忽然颤抖低下头。
可是,他是凌清远啊。
当晚电视里播报了近期热点社会新闻。
感觉一切都不太真实。
谁也没说话,只有耳边的江水声,缓缓拍打着堤岸。
大概是因为她把那些细细碎碎的片段捋起来,理出了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痕迹。
但也不是难过。
她突然问自己。
但她怎么想,不妨碍沿江打捞和搜寻工作的进行。
然而另一个民警快步走了进来。
啪嗒,啪嗒。
湖对岸的蝉鸣声透着盛夏的闷热。
警员们耳语了几句,凌思南依稀听到“刚刚”、“视频”、“阡江”什么的,他们的表情凝重起来。
凌思南站在江边上,邱善华被记者包围,那一刻面色苍白,仿佛行将就木地缓缓转过脸来。
凌思南嚅了嚅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清楚——只要能找到清远,她不介意暴露他们的关系。
她偷看了这本卡通封皮的日记本,她才正视了自己对清远的感情。
即便隐去人名,时不时掠过的凌氏办公楼,和骤现的长凌标志,还是若有似无地暗示了什么。
她如实回答了,说出答案的时候,对面的民警大叔和他身边的搭档眉头都皱了皱。
这期的主题是——畸形家庭教育。
新学期报到的第一天,食堂还没开门营业,吃饭得去校外的学生街,路上要经过人工湖。
但凌清远……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那不符合逻辑,在他告诉她“还不是时候”的时候,在他逃出了那个家之后——不懂他的人可能会觉得,一个被父母逼上绝路的未成年,一个强压之下扭曲的优秀学生,甚至是一个父母眼里对畸形恋情求而不得,得知自己姐姐即将和别人订婚的儿子,自杀是解释得通的。
母亲拉着她在她身上抓出了好几道血痕,要不是民警拦着,估计连衣服都能被她扒拉了,可是她居然不觉得痛。
她没有傻乎乎开始掉眼泪,感觉所见所闻的一切都是一盘散沙,东一颗,西一点,她努力地想把它们串联起来,可是总是缺了点什么。
[你觉得,什么样的情况下,人才会后悔?]
他不可能真的寻死。
外界看似完美的十六岁少年受畸形家庭教育迫害,前后被禁足了上千个日夜,最终以完结的生命的方式与世界告别,这一出人伦的悲剧又被赋予本市知名企业的背景,更有了十足的噱头。
她当然也参加了,在搜寻的队伍里,再一次看到了爸妈。
[今天,
被放在枕头下的日记本。
是省电视台的《视界》,记者崔莹最近一直都在做青少年心理健康的专题,小屏幕上忽然放出了几张照片——熟悉的封面,熟悉的内容,熟悉的字迹……
……好像……迷路了。
傍晚的杨柳垂坠在湖面,夜色里随着微风在湖上荡起涟漪。
暑期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今天是F大报到的日子。
“我们在你弟弟枕头下找到的,你知道这里面记录的时间是什么意思吗?”
依然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