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40.迷途</h1>
眼前还是那一条来时候的路,小满背着行囊,只是不停不停往前走,但究竟要走去哪里,却没有一点方向。
唯一只知道是不想再留在那一处被逼迫着上那不明不白的学,更不愿再跟那些侮辱她的人共度一秒钟。
他想,上海这样大,不一定就要留在这厂子里,总有他能够去的地方。
这都市本就四通八达,所有的街景全被这黄昏里的细雨笼着,影绰绰的,更好像迷宫似的,全然辩不清楚方位。
他就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走,头发被雨淋得shi透了,就顺手捋一把,也再没心思去细看街上的景致,不论向左向右,朝哪一个路口走,一律全凭自己本能。
不晓得走了多久,突然,模模糊糊听见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他一发怔,一颗心就提了起来,这时候,紧接着又是一声长鸣,小满这才回了神,加快了脚步朝那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熟悉的江水咸腥味扑面而来,他再一次看见那一艘艘停泊在江面上的巨轮,倒好像见到了熟人似的亲切。
原来,不知不觉竟真走到了码头。
只看见一艘船远远的开过去,然后,又一艘开回来。一群挑夫围聚在岸边,正一个接一个的从停泊的船上将沉重的货物卸下。
这一些人,多数正值壮年,一律穿着极脏的衣服,衣襟敞开着,脚上踏着破草鞋,有用肩膀直接扛着货物的,也有拿扁担的,但都面无表情,负着重,头颅微微的向下垂着,好像一群蚂蚁,来来回回着,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卸和搬。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站在码头边上看着他们,天色慢慢暗下来,挑夫们都回去了,码头上静下来,无数闪烁着的船灯连成了一片,这会儿,雨倒是暂止了,吹过来的夜风却是极冷,一把把软刀似的朝着他身上每一个没有遮蔽的地方钻着。
小满裹紧了棉衣,忽然想,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一定是靠着墙边,坐在那张竹椅子上做针线,油灯暖融融的光映着她的侧脸,发觉他在看她,她便会抬起头来,对他羞涩温和地笑。
想着,他便觉得心里发涩,发紧,萌生起想要干脆乘船回去的念头,眼圈红着,却笑一笑,只把手里的行囊抓得更紧,转了身去,离了码头又接着走。
他又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天是完全黑了,一条街冷清极了,树的枝叶被惨白的街灯投在地上,张牙舞爪的,活像鬼魅。再往前,是越发偏僻起来了,雨又开始沙沙拉拉地下起,他看见路边有座不大起眼的破屋,便走进去。
扑面来就是一股极浓的陈年霉味,黑咕隆咚的,再走进去,就看见一座蒙满了灰尘的城隍老爷铜像。
原是一处久没人供奉的庙子。
小满避开铜像,小心翼翼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冷不丁却碰到一条温热的人腿,他一惊,定睛看,这才发现那里早已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
他道一声不好意思,转又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实在疲累得很了,就这么抱着膝盖,靠着墙壁听着雨声,也糊里糊涂睡了过去。
睡到不知道几点钟,半梦半醒的,忽然听见一阵兮兮索索的声音,他以为是老鼠,一睁了眼,却看见那叫花子坐在暗淡的晨光里,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馒头。
他来不及多看两眼,眼皮沉沉地耷拉下来,很快再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天就亮了,那一个叫花子早不见了人影,但他却不晓得,经过一日一夜里的流浪,自己从头到脚的,看上去其实也并不比叫花子要好多少。
在街边胡乱吃过一点东西,小满就满大街找起活来,其实还是没有方向和目的,心里只想着快些安定下来,于是只要看见一间铺子便走进去,问人家招不招人。
有些修养好的,会听他将话说完,再告诉他暂时不招人。
而那一些修养并不好的,或者是正好在忙着,他走进去,一声话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那人立刻就伸手不耐烦地赶他出去。
他的人是邋遢的,落魄的,一张脸却像姑娘家似的白净俊俏,再看他的手,也是修长齐整,没一点茧子,不像吃过苦,更不像是能吃苦的样子,开门做生意的,并不需要这样的人过来碍手脚,哪怕真收下了他,若不巧他真是从哪一家逃出来的少爷,那就更是麻烦。
没人愿意搭上这样的麻烦,便都想也不想就把他拒之门外。
那时候,小满却只知道自己不断碰壁,并不知道这一些缘由。
不晓得碰了多少次壁,他终于感到了疲累,只好在街边坐下来稍微歇息,眼睛盯着面前的车水马龙,心里不能说没一点丧气的。
这时,突然有人喊他一声。
小满一抬头,竟是阿立。
他看着他,也不问他怎么从厂子里一声不发地跑了,却只问一声,“怎么,还没寻到事做?”
小满先诚实地答一句,“还没有,”而后忽然想到什么,又皱眉,“你一直跟着我?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