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二十九章</h1>
奥利维跟着达夫出了阁楼,街上的雾浓得只能看清自己的手,达夫站在浓雾中同那胖女人巴弗灭谈话,奥利维替他捧着黑色的手杖,摩挲着达夫常握的光滑杖柄,心思同这雾一样,有点茫然,却并不感到不安,他在生活的苦水里随波漂流惯了,奥利维的心被贫穷和苦难磨得满是茧子,从不知晓生活可以幸福快乐的孩子,有什么值得他失去而感到恐惧和担忧呢。
他听不大懂达夫和巴弗灭的聊天内容,却只觉得对方说话的语气温和谦逊,让他满心地崇拜与喜悦。奥利维在听到别人叫达夫“阿道夫”时,心里也没有多少惊讶,他以为这不过是碰巧与那条恶龙同名了,就算达夫真的是那条喜欢吃人杀戮的恶龙,那他也心甘情愿地被他吞入腹中,生活苦闷不堪,能用这种方式和这样天神一般好的人合为一体,对他来说简直算得上奢求的幸福结局。
在下阶梯时,达夫牵着巴弗灭夫人戴满珠宝的肥手,就像骑士对待一名公主一般,小心呵护着这比牛还肥壮的女人进了马车。尽管达夫的身子并不暖和,奥利维仍把自己轻得只有骨头的瘦小身子往他身上靠,小心地捏住他的一个袖角安静地贴着他,就像铜壶贴着鲸鱼。
达夫却心领神会般,把插在风衣口袋里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左手抽了出来,抓住了奥利维小小的手,把他当成一个地位平等的男子汉般,同他握了握手,说道,“小山芋,接下来艾欧先生会照顾你的,我们有缘再会吧。”
奥利维猛地仰起头,浓雾中,他甚至看不清达夫的脸,他小小世界的神明,竟然这么快就要离开他了!少年痛苦而情难自禁地喊了声“不”,声音一出,就又难为情又尴尬地低头闭上了嘴,只是那只手仍紧紧抓着达夫的两根手指不放。
“奥利维?”
这一次,达夫没叫他“小山芋”,比起离开,奥利维更不想达夫讨厌自己,他知道所有的大人都讨厌缠人不放的孩子,于是这过早懂事的孩子赶紧松开了手,瘦小的脸颊上挤出笑容,露出两个小酒窝,脱下小帽子对达夫行了个点头礼。
达夫却笑呵呵地蹲下来,奥利维终于又看到了那张英俊的脸,达夫脱掉一只手套,用手指刮了刮奥利维的鼻子,笑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奥利维大惊,嘴巴张着说不出话,达夫替他戴好帽子,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给他围上,那围巾上一丝温度也没有残留,却带着一点达夫身上的香气,沉郁古朴,宛如深海,又似大地。
“可怜的小山芋。”
这是达夫最后对他说的话,这之后,他就走进了巴弗灭夫人乘坐的马车里,和他分别了。
奥利维跟着表情严肃的羚羊兽人艾欧坐进了另一辆马车,一路两个人都各怀心思,没有任何交谈,艾欧的样子显得又焦急又愤怒,奥利维却满心想着离去的达夫,觉得对方简直像一个美丽的谜。
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华贵,甚至有些地方还有补丁,在衣着上只做到了干净整洁,租住的地方也只不过是个平民酒店的小阁楼,奥利维从达夫的生活环境中,到处见到“清贫”二字,达夫对他说自己的工作是个帮淘金客代笔的流浪画家,晚上偶尔会去酒馆临时替人演奏会钢琴。
就奥利维所知,这样的工作根本不可能攒到买下他的三十个龙币,可他像贾努曼一样很快就释怀了,这里毕竟是弗瑞兹的灰区,什么样的人都能有。他到此刻,也没把达夫说的“国王的命运之番”那些话当真,即使达夫是胡言乱语的疯子,可能待他如此温柔的主人却只有达夫那么一个,他被爱慕蒙蔽的双眼,在达夫的身上只能看见美好的,不想也不愿意去深究他的身份和过往,只全心全意地默默仰慕着他。
奥利维还以为自己只是同从前一样,被一个主人卖给了另一个主人,现在他的主人是眼前这坐着连蹄子都挨不着地的老羚羊,可奥利维知道,他的心已经有了一个永远不变的主人了,这让他如浮萍般的生命一下子有了信仰的砥柱,尽管这内心的神祗掺杂了太多他的主观幻想,可奥利维身在局中,是不可能看清的,他和达夫居住在一起的几天,便如夏娃在伊甸园,如今他离开了,可心里仍能靠着回忆尝到甜蜜的滋味,并且每回忆一次,就不断美化那一段日子,直到后来,达夫在他不停地回忆中,浓缩Jing简成一个神圣的符号,他的灵魂因此有了执念。
马车行进时,他放任自己在离别的愁绪里,尽管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他单方面的离愁,可他也毫无怨言地开始立刻想念起达夫的一切。他伤心地很平静,奥利维是一个敏感多愁的孩子,他靠着预想苦难来习惯生活中的痛苦,他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便开始想象离别的情景,这一次的分别也早在他的脑海中上演过无数版本,所以他连眼泪都不流,只是有些麻木地哀伤沉默。
外头静地可怕,最近因为蛮族们的暴力抗议,灰区外围的街铺基本都关门了,整个街道上,似乎只有他们一辆马车在雾中行进。艾欧似乎把他当成了空气,奥利维也因为情绪低落,并不想立刻对新主人讨好,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