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十六:长醉</h1>
她的手指还在花梨木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
程佚发现她想事儿的时候手里总喜欢干点什么。
有次午休时间,他透过办公室的门看见她审文件的模样: 手里松松架了一根素色的笔,手心扣在桌上,从纤长的食指到灵秀的小拇指,一根一根,很轻快地散开又合拢,打个微妙的弧扇,像在琵琶上走了一圈闲雅的轮指。
干净好看,没什么rou,虽并不至于显得嶙峋却也有骨骼感,只是对于女人的手来讲,似乎太过笔直利落了些,看着骨头就挺硬。
程佚皱起眉,想起那个老爱打卦占经的舅爷爷当年说他妈的话:这样的女人性子犟,总要少点福分。
歪理。
他上前一把捉住她生拉硬拽着一路走出了大厅。
程佚冷眉冷眼,在前面气势汹汹地拽着她,从包间到大堂再到门口,这一路上从迎宾到宾客看他俩的眼神,仿佛是女的刚被男的在酒店当场捉了jian。
她怀疑他真是上来了酒劲儿,而且喝酒的人手劲儿更大了,“程佚真喝多了啊你!”
“你说呢?”
他头也不回,直到在酒店大门口终于放开她的手,入秋的冷风瑟瑟飒飒地刮着人。
他俩在一片灯火辉煌里隔着夜里寥寥的风和微乱的鬓发长久的对峙。
岳缘却觉得程佚的眼神并没他的动作那样有攻击性,眸子里的冷星像是被风一缕缕吹地散了神,离了心。他看她的眼神不重,反倒越发像某种小动物。
“回家。”
他转过身兀自往前走。
安静走了半晌,回头看她一眼,又愣愣地转回去,他背对着她杵在原地,长腿一曲,径直蹲下了。
酒醺过的少年嗓音透着入秋的夜风送到她耳边。
“过来呀!我们回家......”
原来刚刚还算好的,现在风一吹,得了!
“上来!”
这是喝得妈不认了!
人来人往的,岳缘简直想一拳打晕他。
“你撒什么酒疯呢?”
他躬着腰,见她没动作,又站起来冲她笑:“喔,你想我抱你啊。”
“等一下!”
岳缘伸手直抵住他不断靠过来的肩膀,“好好好,我上来,上来行了吧?”她当下简直拿他没辙,只好嘴上先佯装做出妥协,跟他打商量:“……你先背过去。”
于是程佚乖乖嗯了一声,又转过去蹲好等着。
终于从他浓浓鼻音的笑里解脱出来。
岳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在忖度着趁此时机一走了之的几率能有多大。
她一边警惕地盯住程佚,一边悄悄向后退,刚撤了两步,就开始听见他鼻子里拱出低低的两声哼哼。
再往后走......
"站住!"
他直接猛地回过脸来盯住她。
程佚高高大大的身子动也不动,就一双桃花眼自下向上注视着她,蠢蠢的,但异常坚持,可怜兮兮得像小狗。
两个人僵持着大眼瞪小眼。
“你要跑?把我扔在大街上?”
“胡说,我.....我助个跑。”
程佚一动不动,照旧歪着脑袋打量她,晶莹的眼睛平白变得细长起来。
他在拿上剔的眼尾睒着她,不置可否的样子。
“嗯,来吧!”
他眯着眼笑,摆出毫不计较的大度模样,朝着一脸悻悻的岳缘拍拍自己肩膀。
“快——上——来!”
岳缘无法只得由着他。
容她跳上背,程佚稳当地拎着她往上掂掂,张口抱怨:“你可忒硌手。”他拧着眉毛,不凑手似的说她。
“别废话,” 她用手撑在他肩膀上,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你稳不稳?”
“怕什么,就是摔了我难道还不给你当rou垫子么。”
暖气嘴鸭子心的多,程佚这是反了个了
“鸭子嘴。”
“你说什么——”
他夸张地,腰往后弯倒,一条长腿也大剌剌地抬起来,只单脚立在地上撑住两个人:“我听不见!”
岳缘要吓死了,死命圈紧了他脖子,这样倒下去,是谁给谁当rou垫子啊。
身下的人低笑不止,透过背脊感受到胸腔里震动的笑,程佚哈哈笑着,轻巧有力地直回身子,一点也不像喝高了。
“那你就搂紧点。”
程佚带着背上的人慢慢地走,在灯火通明的,人声喧闹的市区中心。
衣料也是冷的,只有他露出的一截修长光洁的后颈,从皮肤里散发出热度,辐散在手心是温暖,真像个小火炉。
岳缘的手很冰,有点贪恋这样的温度,可她还是忍不住替他紧了紧领口。
他微微侧过脸,脚下步子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