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北易神光一明。
冯唐不解:“明贵妃娘娘此话何解?”
“有最广博的书阁,师从最德高望重的先生,用最好的笔墨纸砚,大多贵胄子弟总有最好的书读。例如薛氏两位首辅三代帝师六位三品大员,哪一位不是知识渊博且德行贵重?”枕春浅笑,“越是高门世家,越注重族人的品行学识,此乃良性之因果。寻常的寒门子弟,哪里又考得过薛家的后生呢?”
冯唐摇头,笑问:“可坊间却多有寒门士子一举高中的喜事,胜过了高门公子不学无术的恶人,连戏文里也爱写小书生中状元做驸马爷的传说。”他一摆尘拂,面有疑惑之色,“这些不都是鲤鱼跃龙门的故事吗?奴才不知别的,也爱看那些中状元的戏。”
“因为这样的特例少之又少,才作故事传说,写进了戏本里。请问陛下——”枕春奉了果子在慕北易唇边,“上届科考,三甲是如何出身?”
慕北易的记性是极好的,立时便道:“琅琊王氏前朝三后之名门,得状元;陈郡谢氏书香门第出过帝师,得榜眼。你家母族乃为军侯,父族是新贵,你长兄得探花郎。”他轻笑一声,“若论出身,历年科举,的确是贵胄子弟偏多。不过也不是没有寒门出身的学子,只是难得一见罢了。”
“故而臣妾觉得,这科考不过是安慰天下寒门学子的一颗甜糖。”她敛神,“告诉广大读书人,你们凭着读书能跃龙门的,不要多思多想、不要揭竿起义,多多读书、安心读书。”
慕北易涎眉去拧枕春的耳朵:“自也有这一层政素,不过旁人不会宣之于口。嘘。”
枕春心说,你乃是集权之至尊,自然也是如此想的,何须又当又立。天下学子如绵羊般温顺,你才高枕无忧呀。却说:“既有这层意思,天下便多有寒门子弟一心只读圣贤书,等待考取功名才能娶妻子。可圣贤书不是那么好读的,望山跑死马,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有跃过龙门,鳏寡孤独自是这愚民政治的遗害之物。”
“你说什么政治?”慕北易问道。
“……愚民……政治。”枕春一愣。
慕北易少顷一思,朗笑出声:“有趣有趣,若说遗害也不尽然。万种律法皆有好处与坏处,朕只能推崇律法保证多数人的平安喜乐。”他摩挲枕春的鬓发如缎,只觉得她思绪敏捷且语出惊人,与满宫的贤德皆不同。
枕春心说,是保证世家大族们的平安喜乐罢。不过世家大族掌握着国家大多数的金钱与利益。贵族们安分,自然天下太平。她道:“臣妾的意思,不是说民愚。而是这科考也算是双刃剑了。如此一来,贵胄子弟取大功名,娶三四妻妾。寒门士子五十中举,老无所依。科考虽是安抚天下民心的良药,可如今南北偶也有战役,士官死在塞外,有功勋的男丁又有减少。如此一来,长时以往,婚配之事上必积民怨。”
慕北易心中略一过,便知她所言非虚。此事亦是他心口的一块儿石头,让枕春提起却是不同的意思。他凝神来听:“你意何解?”
“无非三条。”枕春神光熠熠,眼中映出慕北易带着笑意的脸,“一则,将帝城适龄宫女放出。譬如往年缝二十岁出宫,如今便及笄则出,适龄婚配再好不过。二则,陛下可降低地方官职的门槛,推崇择优而选。寒门子弟不中进士,考个秀才、举人也有职位可谋、小官可做。三则,陛下应鼓励天下女子自由婚配。”
慕北易啧声:“这其一其二,朕觉在理。其三听来……为何意?”
枕春声音更是甜软:“女子自由婚配,便有如杜丽娘、崔莺莺、霍小玉此等故事可歌可泣,却鸳鸯棒打、生死相隔。陛下也不必明说赞成,只需宴节之上多多点看、等歌咏情爱自由之戏目,天下必然纷纷效之。如此让寒门学子亦有女子爱惜、亦让天下女子自可选择心爱郎君,不必勉强为人妾室。长此以往,寒门学子读书更有所求,要为妻子女儿谋光明大前途。如此天下再没高门、寒门之分,人人都是读书报国之门,陛下想要的贤能之士,才会纷至而来呀。”
“鼓励良家女子选择寒门学子,前朝至此并无此举。不过如此行为,想来应有益邦国。”慕北易摩挲下颌,世家女若多低嫁,自家族权柄旁倾。天下世家无久权,于帝位集权来说自是万般好处。他心中一动,忽道,“你说勉强为人妾室,可是勉强了你?”
枕春不及他如此一问,心中骤然一冷,撑起身来。
冯唐见状,连忙丢下手上的茶盏,掩帘出去了。
慕北易近日待她是极好的,宠着惯着并无疾言厉色,偶尔也容她使性子。一来安青山贵为首辅如今掌了几分实权,慕北易自然尊重。另一方面,枕春在政事上才辩的本事,让他很是喜欢。譬如春礼一事,整个大魏国再无人有她这能耐了。
比之夫妻,更似政治伙伴。枕春能够感觉到慕北易几乎不可微查的改变,陡然及此一问,倒让枕春愣了。她想了想道:“有一年,那年臣妾小产,珍贤妃诞下公主。”
慕北易闻声蹙眉。
“臣妾在花园里,听见她向陛下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