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了茶等慕永钺先说话。
慕永钺晒黑了许多,满脸粗粝的伤痕与胡茬,看着便能知道这场鏖战的辛苦。他着一身轻便简薄的戎衣,可以看见脖颈之处有大刀劈砍的伤痕,紧紧挨着血脉,那定然是九死一生。他先说话:“抱歉。”
枕春端茶的手微微一抖:“怎么说了这样的话。”
“慕北易那小子素来是固执的,他要率领前锋身先士卒,我本该劝下。”慕永钺如此说,手兜在袖子里。
枕春失笑:“并肩王竟会觉得抱歉,我很意外。”
慕永钺想了想:“他死了第一日,我得书信是有些高兴的。旋即便觉得,往后的日子或许便无趣了。”
枕春垂眸,不想接这样的伤心话。
慕永钺察觉她的沉默,便不说如此轻浮的话了。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选好储君了吗?”
“他留下了圣旨,要遣散后宫,立怀凌为储。”枕春道。
慕永钺挑眉:“他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说着扬眉,轻轻靠在软椅的枕上,好整以暇拢着手道,“遗诏呢?”
“我不慎烧掉了。”
慕永钺轻笑一声:“你不愿意?”
枕春摇头:“我不知道。如今诸嗣年幼,唯有大皇子适龄。倘若立个幼子为新帝,朝政不安,还要再受许多苦难。二来,我想让怀凌去雁北,去继承我二哥哥的衣冠。”
慕永钺翘脚,仰头望着御书房金色的粱柱:“慕北易为帝时十分凌厉,将诸世家、贵族掸压得服服帖帖,连温家、薛家都跪在他脚面上头都不敢抬。大皇子性子中庸了些,他若做皇帝,或许下头的世家们,便要开始动心思了。到时候社稷动乱,将有许多麻烦。”说着也是唏嘘,“如今我大魏的第一簪缨之族,是你们安氏。好在你是个蠢笨又懒的,不然眼下家国权柄皆在你安家手上,倘若你有一丝野心,家国倾覆也不过一夕之间。”
枕春从来知他说话不好听,也不想计较,闲闲问道:“那你呢,做皇帝吗。”
慕永钺似是被击中心中一处酸痛,眯起眼睛,忽然玩味着去看枕春。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笑道:“本王是皇叔,本王若为帝,是不能尊你为太后的。不过你可以下嫁给本王,本王再称帝王,你继续做皇后,侄妻叔继,算得合理。”
枕春想了想,呷了一口淡茶:“你们慕家的男子太过聪明,此生遇到一个便熬尽心血。再来一个,我应付不来的。”
慕永钺笑笑,便不说了,他扭头又去细细品味御书房梁顶上的描金画。
两人便都有些沉默。
慕永钺忽然换了一只脚翘,道:“扶南国的国王……”
“嗯?”枕春警觉抬头。
“最多十日便会抵乐京了。”慕永钺此时意外的严肃,“是个武力极强的年轻人,徒手可以将人撕作两半。扶南国尚武,对我大魏亦有血海深仇,他皇族满门皆被慕家屠戮,你要小心应对。”
“扶南国虽因怒晴连败三战,但如今兵力胜于大魏。”枕春愁绪写在眼里,“扶南国王愿意谈和,可有甚么要求?”
“土地,金子,联姻。”慕永钺轻轻摩挲着袖口上卷边的花纹,“必会提出一个,不管答应哪一个,朝野都会掀起波澜。他们也打累了,我们也打疲了,谈和是一场博弈,没有那么简单。此间事关重大,是半点都不能退的。”
枕春略一思忖,割地、赠金都不行,只要让出一点点那便不是谈和,而是求和。倘若大魏低头一次,往后诸国对大魏上国的崇敬都会烟消云散。联姻……不管是嫁是娶都还算上策。可是慕北易英年早逝,大公主还年幼,大皇子贵为长子不可轻联姻。
又是一件难事。
慕永钺看她又皱眉,略微宽慰道:“孕中不可多思。虽然本王没有得过孩子,但到底还是知道的。你皱眉时,腹中儿子也在皱眉,生出来时便是个苦瓜脸。”
枕春奇道:“你如何知道是个儿子?”
慕永钺颇是神秘,玄玄乎乎神神道道地说:“本王昨夜在回乐京的马车上做了个梦,梦见了天上紫薇星处一颗星魂陨落,落在了凰元宫里。”
枕春半笑半嫌:“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周围八曜环绕,文昌星、文曲星左右相拱,天魁、天钺遥遥呼应。”他说得真真假假,引得枕春一笑。
枕春偏头,淡淡嗔怪着道:“天钺星是天子征疆的巨斧,主刑杀伐戮,是一颗好战的贵星。说来,并肩王爷的钺,便是这个钺了。”
慕永钺轻笑:“先帝……先先帝是本王的长兄,他仁慈优柔,这刑杀伐戮,也只有本王来了。或许本王便是天生八曜,没有人主之命。”他撩袍起身,朝御书房外走去,“千百次来此处,也是臣属之身。”
枕春堪堪抚身而起,唤他:“并肩王……”
慕永钺回头。
枕春低头看着小腹,道:“我本想着,勿论长皇子还是五儿,不管谁人为帝……想请你,做这守卫大魏国的,唯一的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