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哭得更惨了。
晏琛自己先笑了出来,抬眸看向陆桓城,见他也敛容屏气作一副紧张貌,便道:“你也是,快要有女儿了,还这么严肃,不怕吓着她么?高兴一些,笑一笑?”
陆桓城不忍心晏琛这时候还要抽空安慰自己,立刻动了动唇角,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勉强的笑容。
晏琛却很喜欢。
他看着陆桓城的笑容,心想,自己该再争点气才好。
晏琛深深吸了口气,侧过头去,张嘴咬住陆桓城的衣襟,交握的十指拢紧了些,两腿分得更开,安静等着下一波生不如死的激痛来袭。
陆桓城亲眼看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一声声趋于粗重,终是按捺不住,又一次呜咽着挺起身体,随着本能的冲动拼死使劲。那削瘦的身躯爆发出了让陆桓城震惊的力量,仿佛之前的虚软抽空了所有的体力,而此时它们凝聚起来,只为在短短十息中挥霍殆尽。
这一波烈痛远胜从前,晏琛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挣扎,可他心中异常地平静——陆桓城在身边,笋儿在身边,他有所依赖,也有所归属,即使千刀万剐……他也受得住的。
在尖锐到让人咬穿衣料的痛苦中,小笋妞圆溜溜的脑袋拱出了大半,晏琛松开牙关,凄厉地喊了声:“桓城!”
陆桓城全无准备,但在听到晏琛求助的一刹那,他竟然本能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跪到晏琛双腿之间,用手掌托住孩子梨头大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外拉。待那脑袋全出来了,他抵住晏琛的上腹,一边推挤一边大声道:“阿琛,还差一点点!”
晏琛涨红了整张面颊,竭力憋住最后一口气,堪堪将孩子的小肩膀挤出一寸。
陆桓城眼疾手快,在她回溜的一瞬间卡住腋窝猛地往外一提,便把这不听话的小笋妞从晏琛体内拽了出来。
小笋妞发出第一声嘹亮啼哭的时候,韦家婶子正好推门而入。
她站在门口,端着鱼汤,吧咂着鲜嫩的鱼rou,被眼前一片凌乱的景象弄得反应不及。
“这就……生完了?”
开火炖条鱼的功夫?
陆桓城啼笑皆非,无奈应道:“是啊,生完了。”
自力更生,不求佛,不求婶。
初生的小闺女在他怀中活泼挣动,两条小胳膊shi淋淋的,一抖一抖,把黏黏糊糊的胎水全抹在了绉缎衣料上。陆桓城注视着她,眼神欢喜,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只觉悲苦皆散,万事满足,心里最后那点儿火气也消散了。
他朝呆若木鸡的韦婶笑了笑,打趣道:“闺女性子急,没两下就蹦出来了,来不及等到您亲自动手……韦婶,您家有剪子么?”
“有有有!怎么没有!我这就去洗干净、烫热乎!”
韦婶喜上眉梢,肥墩墩的屁股一扭,哼着小曲儿咚咚咚奔下了楼。
一盏茶过后,小笋妞的每根脚趾头都被洗了个清清爽爽。韦婶动作麻利,提溜着孩子扯开几尺俗艳的大红花绒布,裹面似地一卷,送入了等待已久的晏琛怀里。
陆霖全程都像狗追rou,妹妹被抱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踮着脚尖眼巴巴地看,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此刻他终于能坐在床边,激动难耐地打量着妹妹的小脸蛋。
“妹妹,妹妹……我是哥哥呀……”
陆霖小声唤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指尖都在微微地颤抖——她怎么这么小呀,怎么这么软呀,红鼻头,卷黑发,十五的月光也不如她的皮肤白,早春的茉莉也不如她的味道香。小丫头蹬一蹬脚丫子,嘴巴一张就哭得惊天动地,吓坏了楼下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猪。
陆霖想,他终于有了一个妹妹。
有了一根天底下最俏丽、最可爱的,与他同鞭而生的小竹子。
总有一天,他的小妹妹会长大,会长出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那时候,他就要站在铜镜前,手执银齿篦,亲手为她梳起两只小圆髻,再摘来枝头水露未干的小花苞为她戴上。
他一定要做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当天晚上,芦花涧吊脚楼的每户人家都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喜礼——两丈彩绢帛,一枚红喜蛋,外加一锭成色极佳的银元宝。
韦家婶子“接生有功”,还额外得了一匣子光彩夺目的珠玉琳琅,乐得合不拢嘴。
陆桓城出手阔绰,借着赠礼之机与她打了个商量,说夫人产后体虚,nai水稀少,恐怕还要劳烦她帮忙喂nai。韦婶二话不说一锅鱼汤灌下去,给小笋妞喂了个十成饱。陆桓城接回怀里,直接被吐得满襟都是nai汁。
他盯着nai香四溢的前胸,心道,婶子果然还是那个婶子,原汁原味,全方位的不靠谱。
明天一定要换个靠谱的nai娘。
小笋妞吃饱喝足,躺回晏琛怀中香甜安睡,时不时动弹两下,动静和出世前一模一样,还软扑扑地总想翻身。
唯一不同的是——她会落叶子了。
细瘦的小竹叶,半寸长,鹅黄透绿,像极了春茶拔出的芽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