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么,即便在车内也不忘认真整理王彼得所要的资料,俨然一副头号助手的架势,然而她昨晚听贺云钦分析了一通案情,今日又在王彼得指导下整理线索,多多少少猜到了凶手是谁,情绪因而显得有些低落。
贺云钦隔着车窗再三向王彼得确认道:“圣约翰那边没有问题么。”
王彼得下了车道:“盯着的人都说无异动,戏院这边也不见可疑之人。今日我去圣约翰翻校志,查到了两桩事。第一便是我找到了当年跟邓归庄同住一间校舍的数学系同学,此人跟邓归庄系好友,因十年前邓归庄不告而别,两人几乎断了联络,据此人说,邓归庄念书时的确谈过恋爱,但因尚未婚配,邓归庄极维护那女孩子的名声,故他只知那女孩子似在一家女子中学念书,并不知其名姓,也就是那女孩来找邓归庄时,此人隔老远曾见过那女孩一面,我听了便拿这照片上邓归庄身边那女孩给他看,那人只有点模糊印像,早记不清了。
“他说邓归庄念到第四年时,因为研究稀奇古怪的玄门法术,结识了当时在春莺里唱戏的一个绝色花旦,邓归庄以前本就在春莺里念过一段时间书,一来二去的,就常往春莺里跑,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邓归庄跟那姑娘生了隙,此后那同学再未见过那姑娘来过,不久邓归庄突然得了场大病,险些死在红十字医院,病好后便去了北平,一去经年,到今年才回上海。至于第二件事么——”
王彼得看看顾筠,又看看红豆,看她二人神色凝重,蹙了蹙眉,叹道:“我查了圣约翰几位先生的家庭状况,这几位老先生中,唯有严夫子是十一年前半路调入圣约翰,此前他一直在上海大学任教,因他本人三缄其口,素来又极严肃,少有人知道他过去的事,我上午去上海大学打听才知道,严夫子原有个女儿,可惜十一年前因谈恋爱自缢了,其妻此后一直缠绵病榻,于三年前亡故。因从校志上弄清楚了严夫子原来在贡桥的确切住址,我又到他原来所住之处找邻居打听,严夫子当年中年得女,因极爱惜此女,两口子虽满腹墨水,竟也信了一回周易之说,女儿刚落地便带着孩子去算卦,算卦之人说严夫子命里本无嗣,孩子唯有随妻姓丁方可免灾。”
红豆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顾筠摇头道:“不,这几日严夫子极正常,仍跟从前那般刻板严肃,该骂学生时骂学生,该肃纪律时肃纪律,半点都不含糊。我们大家交上去的国文功课每一份都经他仔细批阅,但凡有错漏不通之处,他老人家统统不厌其烦逐一圈出。”
她说着便回到车上,从后座取出一份手抄稿,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将功课呈给大家看:“你们看,这就是严夫子批的功课,教学先生我们见过不少,没一个像他那般治学严谨,我们大家虽怕他,却也敬他。”
红豆哑然望着那份朱笔批阅的功课,喉头仿佛堵着什么,王彼得张了张嘴,半天都未憋出话。虞崇毅感染了妹妹和顾筠那份强烈不安,斟酌着词句,以温和的语气道:“那个,你们先别胡思乱想,一切毕竟还只是猜测。”
贺云钦默然片刻,看了看腕表,对仍在发怔的红豆道:“刚才路上跟你说了,严夫子今日一整天都在家中,倘若凶手真是他,既他未来,也许早改了主意。快七点了,南京那人很快会来,戏马上要开演,白凤飞这时估计已扮上了,机不可失,我们费了许多工夫才打点好戏班子里的下人,趁白凤飞登台之前,我们必须跟其‘好好的’谈一谈。”
红豆这才如梦初醒,道:“好。”只要严夫子未来戏院,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后门处有条专供贵宾出入的隐秘同道,贺云钦领着红豆入内,王彼得等人也跟着进来。
贺云钦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王彼得:“你们确定严夫子今日一整天都在家中?”
王彼得愕然望着贺云钦道:“没错啊,昨晚他在卧室看书,灯亮至十二点才熄,今日又在书房挥墨,傍晚才去客厅休息,我们的人隔着窗户确认过了,那人白发长衫,高瘦挺拔,确是严夫子无疑。”
红豆前头听见,更放了心。戏园子里里座无虚席,楼下普座,楼上包厢,全是前来观戏的戏迷,红豆他们进来时,台上是刻羽戏院那位跟白凤飞齐名的武生小金荣,扮的是禁军教头林冲,唱的是是。
“凉夜迢迢,凉夜迢迢,投宿休将他门户敲。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一宵儿奔走荒郊,残性命挣出一条。到梁山借得兵来,高俅啊!贼子!定把你jian臣扫!”
斩jian人、祭酒、纵火焚庙、雪夜奔亡,小金荣今日着意卖好,唱腔不仅空前凄怆,亦丝毫不减豪壮之气。红豆因怀有心事,只觉得那小鼓节点太过惊心繁密,每一声都狠狠敲打在心头。
这时有人静悄悄走过来,趁台上灯熄灭,黑暗中对贺云钦道:“二少爷,白老板自来后便在后台厢房里妆画。”
贺云钦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沓钞票递给那人,道:“速带我们去找白老板。”
那人低眉耷眼藏好那钞票,推开右手边一条小门,领着贺云钦一行人往里头回廊走,刚走几步,便听后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