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女儿多的人家,心硬一些的,怕将来白养活,最后倒贴嫁妆,还有溺死的。这些年再没这样的了,都晓得生下女儿来将来就是一注财富。有余力的不过是让女儿可以自己挣嫁妆了,没得余力的还要倒靠女儿发财呢。
这些城里做工的女工,每个月,或者每季回老家一趟。这一回为了这个消息倒是特地多回了一次家,只为让家里想出来做工的小姑、姐妹、嫂子、妯娌别随意答应一些牙行的安排。
“这一回就跟着我过去,这样的东家可难找,比别处佣金高得多。我看东家是个女人家,或许就是为着这个,格外体恤咱们这些女工一些。再有咱们一家人在一处还有个照应。不然在外头有个大事小事,总归是受欺负的。”
外头是这样议论,祯娘这些日子也颇为忙碌。等到风波稍微停歇了就有圆大nainai给她下帖子,再过几日就是她过生日,有几个亲近人家女眷过来,也就是吃一席小宴当作聚一聚。
祯娘才受过人家恩惠,又确实与她相交多——况且也没得什么不去的缘由。当即就对来家送帖子的丫头道:“回去告诉你娘,多谢她来请我吃酒,到了后日我一定过去。”
直到圆大nainai生日那一日,祯娘稍稍修饰一番,穿着一件沉香妆花绢大襟袄儿,一条银红练绒缨络绢裙子,浅蓝玄罗高底鞋。还有金梁冠儿,红宝石络索,珠子箍儿,胡珠环子,等等不一而足。后带着几个丫鬟嬷嬷就往圆大nainai府上去了。
这也是住得近的好处,没得什么脚程,是提脚就到的样子。这时候祯娘道了她家,才知道圆大nainai通共也只请了四五家女眷。一个是同在估衣街上住着的左邻刘举人娘子,还有她娘家大嫂带着侄女儿也过来了。
另外两个祯娘并不认得,有圆大nainai与她介绍道:“这两个你不认得,李太太家原是与我家做生意的,好大排场,前头河道上一半河沙看她家脸色进出。这一位是孙nainai,她家男子汉与我家的是拜把子兄弟,平常也是通家之好了。”
祯娘一一见过礼,大家知道她是最近引得议论的‘周nainai’,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孙nainai活泼,笑着道:“可了不得了,最近外头都在说如今到处巾帼不让须眉,就连商场上也是一般。前头有宋二姐一个厉害的就够了,如今又有了一位周nainai,开口就要在太原办上千织机的织坊呢!”
祯娘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摇头道:“只怕说的最多的是我不自量力,地头还没熟就敢这样做事,到时候真是花了钱只是为了听个响儿。况且我哪里不知道,咱们山西经商的姐姐妹妹多着呢,且轮不到我。”
这算是圆大nainai的家的家宴了,按着她家不分上下的规矩几个小老婆自然也能出来见客,且和正头娘子的体面一样,这样也没得一个人说什么祯娘只是看着,并不为这个开口说话。
只是她不说话,自然会有人找她说话,赵五儿觑了一个空儿,便笑嘻嘻地凑到了祯娘身边道:“周nainai,外头都说您是江南那边海商家里出身,金山银山都是财宝,做起生意来也不是小打小闹,这可是真的?”
祯娘并不乐意与她搭话,这样的话说来虽然是奉承,却有一种冒犯,实说不上来哪里不好。于是她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略回了一句便与另一边的圆大nainai说话。圆大nainai见了心中快意,也只装作看不见赵五儿面上一下通红。
好在一会儿宴席摆开了,有两个□□过来唱曲子。唱和之间,须臾,有圆大nainai身边人在她家前边卷棚内安放四张桌席摆茶,每桌四十碟,都是各样茶果、细巧油酥之类。吃了茶,圆大nainai又引众人去后边山子花园中,游玩了一回下来。
这又回了席,戏班子就准备好了。只听鼓乐响动,众女眷都亲与圆大nainai把盏祝寿,后才入席坐下。戏班子的角儿都在前扮上,并不用上戏台,就在席前唱了一套‘寿比南山’。后面又有别的戏文消遣,等到戏文四折下来,天色已晚。
祯娘只看天色便同圆大nainai道:“已经这个时候了,我实在留不得了,嫂子且放我家去,不然家里无人,那些淘气的无人管束。且等下一回,我再和嫂子喝酒。”
圆大nainai这些日子已经很知道祯娘的性子了,人家确实规规矩矩。若不是丈夫陪着,天色见黑绝不在外逗留。于是苦留不过,就道:“这也就罢了,来日寻着有空请你来叉雀牌,你可别推辞。”
等到晚间,一应客人都送走了,圆大nainai安排下人收拾杯盘狼藉。一切好容易妥当,这才安坐在梳妆台前,把个祯娘送来的礼盒头一个打开,竟是金八角寿字盘一对,拿戥子称过,好有十二两二钱二分。
叹息着与身边的心腹丫头春兰道:“这就是人家的手笔,不算那些零碎东西,光是这一样也要百来两银子。娘家有钱可真好,你看如今周nainai,万事不发愁,只看嫁妆她就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圆大nainai家不是什么穷人,但是只要比后面进门的两个富孀妾室都有不如,这时候有这个感叹也是看透了家里有钱才有自尊。想到这儿她忽然有了念头——既然人家能做生意她又凭什么做不得?
第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