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禀道:“今日,石长青到访程府,盘桓半日。他走后,程阁老的头疼病又犯了,程府已派人请了太医过去。”
皇帝看向刘允。
刘允即刻道:“请太医的事,奴才知情,却不知道旁的。”
皇帝嗯了一声,又看蔚滨,“怎么回事?”
蔚滨道:“杨家的五小姐,两年前就与石长青定亲,因杨阁老想多留女儿一段时间,婚期定在了今年八月。此外,石长青本就是杨阁老的得意门生。”
皇帝似是而非地笑一笑,“倒是挺沉得住气。”
蔚滨不好接话,也没别的事通禀,便告退离开。
过了一阵子,正宫新上任的总管太监来禀:“禀皇上,皇后娘娘今日仍旧整日跪在宫门口,今晚撑不住,呕了两口血,晕了过去。奴才已经请太医去诊脉,太医说……怕是不好了。”
继上次见过皇帝之后,皇后就等于被打入了冷宫:宫人减半,并都被面生的新人代替,宫门外有侍卫把守,除了总管,任何人不得出入。
皇后在除夕当日,才听说了皇帝对景家的处置。她想见皇帝一面,为至亲求情,然而,连宫门都走不出半步。别无他法,只得跪在宫门内。
皇帝闻讯,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她去”。
此刻闻讯,皇帝手里的朱笔一顿。他将笔放到笔架上,抬眼静静地望着说话的人,眼神辨不出悲喜。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太医怎么说的?皇后还能撑多久?”
“太医说,最多能撑两三个月。天气太冷,皇后跪了好几天,风寒之症很是严重,再加上急火攻心、一直水米未沾唇,身子骨虚弱至极。这一倒下,大大小小的旧病也都发作了。”
皇帝缓缓地站起身来,“朕去瞧瞧。”
刘允连忙吩咐宫人摆驾,皇帝却摆一摆手,“不必。”
皇帝去往正宫,脚下不急不缓地走出一步一步,心头闪现着与皇后以往的一幕一幕。
不是已经立春了么?怎么天还是那么冷,冷到了他骨头缝里。
走进正宫,转入寝殿,皇帝在屏风外停下脚步,犹豫片刻,方举步入内。
他走到床前,望着数日间就已形容枯槁、憔悴之至的皇后。
皇后已醒转多时,此刻亦静静地望着他。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居然笑了笑。
皇帝摆手遣了宫人,负手站在她近前,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也都已多余。
皇后转眼望着承尘,目光恍惚,声音虚浮无力:“到这上下,我也不需再徒劳地为至亲求情了,总是要去陪他们的。”
皇帝沉默。
“这一世,就这样了。”皇后无声地叹息,“以前从不曾反思,这几日太清闲,跪着等你过来的时候,开始反复回想过往种种。”
皇帝凝视着她的眼睛,眼底干涸,不见水光。
皇后又无声地叹一口气:“先帝给你我指婚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有多高兴。因为我知道,要嫁的男子不单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子,还是样貌俊朗、能文能武的少年郎。
“可是,没过几日,就听说你居然求先帝收回成命,被先帝用茶盏砸得额角淌血也不改口,在御书房里足足跪了三日。先帝到底是心疼你,就问你,看中了谁,你说没有,而且这和娶景氏女无关。让先帝苦口婆心规劝的人和事,屈指可数,你算一个。为此,你才不再为婚事折腾。
“可那件事对于我,是在最满足的时候,被浇了一头冷水。”说到这儿,她望着他,凝了他的额角一眼,“那道疤还在,一直在。”她唇角扬了扬,“到眼下,说是膈应了我一辈子,并不为过。”
皇帝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额角那道疤。她说的,都是实情。他为娶妻一事反抗过,虽然不知道怎样的女孩是自己一见就喜欢的,却知道怎样的女孩与自己无缘。他想等一等。可是,知情的人都笑他不知足、没分寸,对不起最尊贵的出身。
皇后看着他的眼睛,“后来,成亲了。如今想想,我们那些日子,大抵还不如小孩子过家家。我总是因为你抗旨那一节、看不起我娘家挑剔你,越来越厌烦你。而你呢?则是根本不知道怎么与女子好生相处。不,也许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遇到你愿意善待的女子。”
这一席话,应该都对。
但是,那让他愿意善待的女子,或许一生都不会出现。
他只能在皇城守株待兔一般无望地等待。
出现了,是他的福。没出现,是他注定的路。
皇帝终于出声道:“我为何那样发落景家,可有人告知你原由?”
“没有。”皇后轻轻摇头,“我知晓父兄即将身死,只是偶然。”
“想知道么?”皇帝看着她,见她点头,转身在床畔落座,细数景鸿翼种种罪行。
皇后听完,茫然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渐渐的,眼中有了泪光。
皇帝缓声道:“起先,我只是气不过他和杨阁老用辞官威胁,想的真是让他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