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颔首。
那门卫一眼认出她,什么也没问,径直替她开了门。
傅征开车进去后自然减了速。
燕绥指路,绕过厂房和一片空地,指着角落尽头那艘巨轮:“还记得它吗?”
她手指的方向,燕安号静静停泊在港口尽头。
“记得。”哪会不记得?
半年前为解救燕安号上被海盗劫持的二十名船员,何止熟悉燕安号的外形,船体结构几乎都烂熟于心。
如龙首的艏尖舱,防撞舱壁前的锚链舱,如同心脏位置的船舶机舱,毫厘分寸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车过桥,停在水泥路的尽头。
燕绥下车,沿船梯登上燕安号的甲板舱。
顶层有平台,给船员或船长做瞭望用,她正寻思着怎么上去,傅征已经攀住顶层围栏,轻松一跃就攀顶。他半蹲,朝她伸出手:“踩台阶。”
燕绥顺着他指的地方落脚,手腕借力,没怎么使劲就被他拉着登上了燕安号上最高的瞭望台。
近海,尤其是环着内陆的海水,因水道船只来往密切,交通繁忙,整片水域已不再像燕绥小时候那样清澈。仅剩微蓝的水意延绵着,一路到海平线交汇处才凝成一道深蓝的水线。
燕绥眯眼看着海平线良久,直到有船从辛家港离港发出了鸣笛声,她才似回过神来一般,说:“我怕水。”
没头没尾的一句,傅征却听懂了。
她是在回答半小时前他随口问的“真没你怕的”。
燕绥并不是无所畏惧的,她也有恐惧的东西:“接下来的话,我这辈子可能也就只说这一遍。”
她想了想,从苏小曦说起:“我瞧不上苏小曦不止是因为她的小聪明用错地方,人世故还不知遮掩。我就是看不起她。”
她语气轻飘飘的,被风一揉就散。
“她觉得我天生条件优渥根本无法理解她这种人生一开始就生活在噩梦里的人,其实不是。”
“我生父嗜赌如命,是彻头彻尾的赌徒。”
燕绥以前不叫燕绥,这个名字是郎晴把她带进燕家后,郎誉林给取的。
她出生后就没有了对母亲的记忆,唯一一次开口问生父母亲在哪,也只听到一声嘲讽的冷哼。
有人说她是病死的,也有人告诉燕绥,她母亲生下她就跑了。
她最初的记忆停留在老木屋昏黄的厨房里,她自己蒸了块邻居给她的番薯,出锅时,顾不得烫,连皮都没撕,就着没洗干净的泥巴狼吞虎咽。
吃得半饱后,另外小半块番薯她就舍不得吃了,盯着看了许久,直到手里的热气耗尽,她撕了一层外皮喂进嘴里,就强忍着把番薯放回了锅里。
屋子里常常只有她一个人,生父嗜赌,常常夜不归宿,好像也不记得还有她这个女儿。她一天就只吃一餐,一旦钱用完了,他还没回来,她就只能饿着。
而饥饿,就是燕绥那时候最大的难题。
邻里起初看不下去也接济,但生父好面子,脾气又暴躁,对村子里的邻里都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来往。谁接济燕绥他知道后,甚至会上门去打砸,时间一久,就是再有邻里心疼燕绥,也不敢接济了。
不止如此,燕绥生父在外面的赌债欠得多了,时常有人上门敲砸。燕绥年纪小,虽没有人会对她动手,但威逼利诱却没少。
那年代保护法还不为人熟知,村里干部找他谈过话,他嘴上应着,回来大发一顿脾气,日子照旧。
这种日子终于到头,是在燕绥到了上学的年龄,村干部寻来给燕绥的生父上了堂思想课。燕绥搬着板凳坐在门口,偶尔回头看到他心不在焉,似有想法的眼神时,都有种不寒而栗的危机感。
隔天,燕绥被他带着上街,去买了身新衣服。
她不敢穿,她直觉这是某种预兆。揪着自己磨破了的牛仔裙站在店门口,死活不愿意进去。
他却笑了,难得没发脾气,掏出皱巴巴的一叠零钱,数着付了钱,抱她回家。
回家的路足足走了一个小时,从傍晚走到天黑。
他一声不吭把她送到家,温声问:“你想上学吗?”
燕绥摇头。
她知道家里没钱。
他从未有过和善温和的一面,几句话后已经渐渐没了耐心,只把衣服递给她:“去换上,爸爸带你去走个亲戚。”
那个“亲戚”,是人贩子。
燕绥被他牵到她面前接受眼神打量时,恐惧感如汪洋吞噬她,她害怕地仰头看他,低声叫他:“爸爸,我们回家吧?”
他没理她,讪笑着问那个女人:“怎么样?”
那个女人轻蔑地笑了笑,颇为看不起他:“连自己女儿也卖,你等着天打雷劈吧。”
燕绥不知道她的生父最后是不是遭了天打雷劈,她只知道那一刻,犹如晴天霹雳,把她本就身处的地狱照得惨白灰淡。
“再有记忆是在一艘船上。”
船舱闷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