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请客,也不要请五百块这么多啊,五十块就行了。钱给我,我给你五十块。”
“不够。”
姜美凤无奈:“好了,一百块,四百块给我。”
郁玲看着她:“这是我自己赚的奖学金,除了请客,我还想买书,还有买双鞋子买件裙子,还要买……。”
听这口气,一分钱都不想交了。姜美凤气炸了,伸手就给郁玲一巴掌,嘴里大骂:“别人都说你乖巧,你哪里有乖巧的样子。有这样做子女的?爸爸妈妈辛苦上班才挣这么几个钱,也不知道要体贴家里一点。”
郁玲完全傻了,姜美凤爱发飙爱骂人是常事,但动手打,倒是不多。她捂着右边脸,发烧一样的烫。郁治平被这争吵声引来了,劝姜美凤不要生气,也要郁玲把钱交出来:“小女孩子,拿这么多钱,要做什么用,当心学坏。”
郁玲一声不吭的回了自己房间。她不对骂不代表她不反抗。你们挣钱很辛苦?我挣这五百块就好轻松吗?长河四中高手如林,我每晚念书念到十一二点,你们看不见么?
姜美凤打了那一巴掌,后来还要逼郁玲把钱吐出来。三个月后,知道要钱无望了,花也花了,母女俩开始冷战。郁玲记得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没和姜美凤说话。姜美凤也做得出来,郁玲那时该穿文胸了,她也不给买。郁玲仍穿初中时的小背心,换洗的次数太多了,小背心上全是洞,春秋还好,夏天里只穿一个薄薄的短袖衫,衣衫贴在皮肤上,那几个越来越大的洞怎样都遮不住了。郁玲上课也好,走路也好,总觉得钟乐,其他人,所有人都在看她背后的洞,看得她无地自容,想找个洞钻进去。
那时她有多恨姜美凤啊,比打那一巴掌还恨,关着房门不许人进来,坐书桌边,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就想着快点高考,快点赚钱,快点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现在再回想,倒不恨了,还会想,姜美凤也许也在恨她。那时郁明上初中,脱缰的野马一般不受管束,逃课上网彻夜不归,姜美凤已歇斯底里好几次了,都快要绝望了,转眼发现希望在女儿身上:女儿学习好,女儿比儿子好管教,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注意力转过来,当然就要控制她了。
其实,姜美凤对她,并没有比别人家对女儿要差。今日出来,不是担心郁玲被太阳晒了就是担心她落了雨。无非是郁玲是个不听话的女儿,对抗多了,感受不到什么爱。话说回来,中国的父母都这样,对子女,核心情感诉求是控制,而不是爱,从生下来到死的那一刻,都要听话。
她问钟乐:“那吉他早就报废了吧。”
“报废倒没有,就是后来要换琴弦、旋钮,连品丝也换了。弹起来,音质没那么好了。”
也是啊,十几年的东西了。钟乐又说:“它还在。”
“你没扔?”也许在钟乐父母家哪个杂物间里堆着。
“为什么要扔?我大学把它带去了学校,后来毕业了,找工作换工作,一直都带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看着它就想,等我挣钱了,第一个月工资,一定要买一件特别好的礼物给你。”他叹气,“后来,给想忘了。吉他现在在成都。”
郁玲把茶杯最后一口茶喝掉。“你什么时候回深圳?”
“要后天。你呢。”
“事情处理完,明天就走了,我留了五万块给我妈。医药费不是笔小数。”郁玲说,“还有,等郁明头不晕了,他也去深圳。”
一家人的担子她都要挑了,钟乐没有说“好”。两人走出热带雨林。傍晚时的雨下得酣畅,空气已不闷热,黑黝黝的榕树上,蝉鸣声清脆。两人仰望夜空,偶见疏朗的星。钟乐这才说:“玲子,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一定要找我。”
郁玲回深圳,半个月后又要出差去上海,这本不是她工作计划中的一部分。
七月份全公司管理层要述职,要评绩效。以往在世方,都是各区各分公司的人回集团,开场盛大的会议,后来意识到这太铺张浪费,改成管事的总经理或总监往外飞。何总监早两天就已经飞去了北京、天津,打算沿路下来,再到上海杭州,再到武汉长沙,再到广州,回深圳。
郁玲不跟,在深圳做她的大后勤。何总监到晨星半年,具体事务并没管过多少。哪知吴博文不满意这条行动线路,说何总监这一路没有半个月是回不来的。公司的司庆就定在7月24日,还等她回来统筹安排呢。郁玲为什么不出去?郁玲也可以啊,我明日就去上海,她跟我一起去。
行政部把机票送过来,郁玲才知道,她被安排出差了。虽说是吴博文亲自点的人,她也没有受宠若惊。自四月末加班的那个晚上聊起她的工作起,这几个月来吴博文对她算得上是青睐有加,人事部里已是仅次于何青的第二号人物。别的部门经理要是有事没有找到何青,就会顺便拐弯到她这里,问问她的建议。可就算是这样,郁玲也明白,以她的职位和年资,顶多能到中层干部这个面上,区域高管这个级别,还轮不到她直接杀过去做述职考核。再说她在深圳也不是没事做,出差一个星期,回来还得昏天暗地的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