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尊重与优待不比这里差,做着不够尖端的工作总好过在这里枯等……
谢择益不知研究院有多需要他。
可是带着他们的条件来,在一旁虎视眈眈着的美国,此刻国内工业与经济飞速增涨,所看重的绝不会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租界利益,稍不注意整个研究院皆成美国囊中物。所以这绝非可以与他们公平商谈条件的好时机。
什么时候是最好时机?
什么时候可以反过来同他们谈条件?
倘若他们也有过不去的难关,以至于不得不有求于人?
她突然想起谢爵士历来“见好就收”。
今年初赚钱赚到“六亲不认”的谢爵士确实是个极有先见之明的投机者。
今年八月以前是美国股市最疯狂的时候。
而即将到来的十月二十四日正是……黑色星期四。
纽约股市全面崩盘,世界经济危机!
也刺激了德国与日本,使欧洲与亚洲成为战争策源地……也是二战爆发的直接原因。
她心咯噔一跳,从椅子上下来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穗细与蜜秋慌忙将她扶起来,她立刻朝楼上狂奔上去,葛太太与弥雅以为她回神过来谢择益已走,想到楼上再去看他一眼,便都在楼下窃窃笑起来。
天冷了,路上行人也渐渐稀少。街上青砖砌的房子墨灰的墙,梧桐树枯黄的叶子星星一样点缀着灰蒙蒙的上海。派克弄的黄包车一趟趟过,将地上叶片时不时的卷起来又落下;电车铃铃的响,少数可见的烟火气来自对面弄堂,有人将一只小炉拿到街面上来烧,一点点冒着烟起来。
大萧条啊……
可这里是远东的上海,不仅在这场危机里几乎未受到波及,这里的民族资本却要因此开始蓬勃兴起。
这不是最好的时候,什么时候才会是?
——
被葛太太赶出葛公馆后,谢择益离开了一周有余。
这一周,研究院来信上仍是千篇一律的“I组静候消息”。除开陪真真购置远行求学的随身物品,她已几乎无事可做。
去先施、永安、新新与大新将口红香水手袋鞋子一挑再挑,弥雅与楚望都不解问她:“这些东西不都从法国来的?等你到了欧洲买岂不是更方便,做什么一天三趟将上海这几家百货商场的旧货逛遍?”
“手袋配鞋子,围巾搭配裙子,首饰搭配外套……你们都不知我新衣服做了多少件,实在配不过来。”
楚望笑道:“你是去念书,还是去走时装秀?”
真真苦着脸:“我爸爸三天两头在家中见了我就偷偷抹泪,我都以为自己要一去不回了。”
弥雅道:“你心疼你爸爸,就不要去欧洲了。”
她终于从实招来:“切尔斯每天清早与傍晚准时一支玫瑰等在我家楼下。”
弥雅大笑。
楚望问:“你也不是不喜欢他,为什么一直不答应?”
真真道:“我爸爸就我这么一个女儿。”
弥雅挑挑眉。
她接着说:“所以学成之后我必定是要回到中国来。他呢,他家中没有父母兄弟?几年以后,还不是要回到英国去。他乡非吾乡的,谁肯孤身一人留在这租界地?”她又叹口气,“可这里是我的故乡呀。”
楚望沉默。
她从前经历过,尚未成年与父母海关作别,那时她满心向往着新世界,全然不知父母亲在安检口以外驻足时,为何一再伤心落泪。
七八年渴望早晨起来能立马有热腾腾的rou包与瘦rou粥喝,而不是甜腻可颂与冰冷三明治就黑咖啡时,也曾无数次缩在被子里偷偷抹泪。
她再清楚不过。
口红与香水一件件从商场搬进薛公馆时,她的嫁妆也陆陆续续从林公馆送到葛公馆。
两间屋子专门辟出来放这些物件。
东西送进公馆里来时,葛太太拿着小本本一样一样的检查,查完以后满意划掉,这才叫人送进杂货间里去。
她歪在沙发里一脸茫然,心想:这是啥,这是啥,这又是啥?
葛太太打个哈欠:“管它是什么,全都是你的,全上海最富的丫头片子。”
直至看到一些泛青的物件,与她都叫的出来的初中课本上出现过的字画时,她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巴才没大惊小怪的惊呼出声。
与她一样沉不住气的还有周氏。
当几件压箱底的物件从被人从银行保险柜里直接送到葛公馆时,周氏终于撕破最后一层脸皮,在葛公馆门外拦着葛太太歇斯底里的大声威胁:“林堇,你别得意太早。信不信,我定叫你与你侄女所有丑闻明日便见诸上海大小报纸!”
穗细与蜜秋将她拉开以后,葛太太嫌恶看她一眼,大笑道:“你知不知我林堇能混到今日凭的是什么?你要同我撕破脸尽管去,看那林俞为了保住他那最值钱的老脸,会做出点什么事情!你尽管去试试看,看这全上海不要脸的里头谁能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