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的人。
桓玄遇袭时,跪坐在小几前面,被她压制时,竟还保持着同一姿势,似乎从未行动过,是在一瞬间移形换位,退到了后墙附近的地面上。小几已被掀翻,灯台摆设散落一地,无声述说出刚刚发生的意外。
乾归长剑已然出鞘,人已冲近桓玄所在的位置。他拔剑果然很快,身法无可挑剔,对形势的判断亦正确无误。但是,双方处境束缚了他。若他出手攻击敌人,桓玄将会成为现成的盾牌。
于是他只能停下,冷冷盯着桓玄背后的人。苏夜提及天魔功,他呼吸亦是一滞,神色中的不安一掠而过,维持不了冷酷的表象。
两双眼睛瞬时相遇,一双流露出压抑不住的疑惑,另一双则闪动着奇异光芒。无论他怎么打量,苏夜确实只是个小女孩,小到可以被桓玄的后背遮住。正因如此,她给他留下的印象无比之深,也无比怪诞骇异。
桓玄张口,似是准备出声招呼堂外护卫。然而,声音尚未发出,他认为这不是好主意,又紧紧闭住了嘴。乾归紧握长剑,面容看似平静,心头却千头万绪,试图想出一个解决危局的办法,偏偏想不出来。
但凡苏夜控制着桓玄,使桓玄一动也不敢动,他,或者说他背后的魔门就是输家,缺乏翻盘的本钱。最要命的是,他至今不了解苏夜,猜不到她的来历和来意。他最讨厌未知的人事,心情也因而极度糟糕。可他再不高兴,也比不上那位倒霉的当事人。
桓玄的眼睛转动着,乾归也是一样。侯亮生好一阵莫名其妙,不知什么是,只能暂时不说话。潜意识里,三人均在等候苏夜。她只说了一句话,却隐然成了这间屋子的主导者。
他们并没等多久。她扫视他们一眼,随即笑了笑,笑容当中,居然展现出属于成年女子的成熟风情。
下一秒,她空闲的那只手往上抬,伸到桓玄脖子上,摸了几下,摸到一根轻若无物的丝绳,然后轻轻一拽。
乾、侯两人不约而同,瞪大双眼,看着丝绳缓缓上提,提出一枚洁白无瑕的玉佩。玉佩上纹理清楚,远远看去,像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
桓玄的表情复杂至极,又有一丝恍然大悟。他是明白了,另外两位却依旧茫然不解。
幸好,苏夜并不打算保持神秘。她长出了一口气,把玉佩收到袖子里,满意地微笑一下,这才淡然道:“请问你们高姓大名?”
事已至此,谎言亦无济于事。何况,单看桓玄、乾归的气质,便知他们不可能是无名小卒。三人视线相互交错,每一道目光中都涌动着千言万语。
最后,乾归终究是急于探听的消息,缓缓开口道:“本人乾归。”
苏夜一愣,笑容立时加深,笑眯眯地道:“原来是你。”
不知怎么回事,她用清脆娇嫩的嗓音,说出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竟让乾归心底生寒,产生老鼠被毒蛇窥伺已久的危机感。事实上,苏夜对他尚无敌意,也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但她的一举一动,均可对他产生影响。他的潜意识已可扰乱头脑,无需她说出威胁的言词。
乾归自报家门之后,下一个自然轮到侯亮生。但苏夜一笑过后,根本没去理他。她收回注意力,认真看了看桓玄的后脑,从容问道:“那么这一位,就是荆州大司马桓玄?”
桓玄终于道:“不错,正是本人。”
他从未经过挫折,也就承受不起挫折。乾归尚可从容以对,强行压住心底的万千疑问。他则很难忍下这口气,只是身处下风,无可奈何而已。
苏夜问都不问,径直找到并拿走玉佩,证明她是玉佩的原主人。玉佩一去,他心中格外失望,又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认为自己性命无忧,仅会失去所谓的天赐宝物。因此他话语中,带出了难以忽略的愤懑之意。
苏夜点了点头,口中同他说话,视线却投过他肩头,直指蓄势待发的乾归。她淡淡道:“一个人的运气,往往是另外一个人的不幸。”
内堂立刻更加寂静。她言下之意无非是说,桓玄即将遭受极大的不幸。人人都听得她的意思,人人心上都多了一重帷幕般的Yin影。
侯亮生忽地皱眉,沉声道:“你不能这么做。”
苏夜见他一身文士装束,却敢打断她的话,也佩服他的勇气。她瞥他一眼,随口笑道:“我不能吗?对了,你拿了我多少东西?”
由于她和苏梦枕误会冰释,她情绪既静如止水,又充满了欣悦的活力,乐于用较为和蔼的态度对待旁人。玉佩丢失确实令人心烦,但既已找回,也就不值得为此发怒。
起初,她完全不想伤害在场的人,亮明身份拿走玉佩后,便可去忙自己的事。可人算不如天算,玉佩恰好落在桓玄手里,桓玄正是她要杀的人。
大司马府守卫森严,和建康的谢家相差无几,日夜均有岗哨防卫,园中还有猛犬巡逻。她想潜入府内刺杀桓玄,虽不至于做不到,却会遇上不少困难。如今事出巧合,两人见了这一面,她绝不会错过此等良机。别说只有乾归在场,哪怕魔门圣君亲至,桓玄的命运亦不会有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