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宜插嘴。但这种奇异的、似能传染他人的寂静, 并非源于“自己人”。某些人一听这话,心头便罩上浅浅Yin影,开始琢磨她的意思, 研究她的声腔,怀疑她会借题发挥,给雷损点颜色瞧瞧。
喜怒无常、Yin晴不定、天威难测、恩威并施……
一批意思相近的词语, 走马灯般在他们心底穿梭,勾勒出令人生寒的形象。可惜, 这种形象并不适合苏夜。她的爱与憎、喜与怒,全部所来有因,不会让人噤如寒蝉,就怕哪天行差踏错,惹她发作一场。
她问起六分半堂的元老,不存在任何“意思”。她问,是因为她想知道答案,仅此而已。
这时便可看出,在场之人有多少真正熟悉她, 有多少是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后者才会满心狐疑,猜测雷损有没有无意中捋了她的龙须。前者则处之泰然,听她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左边的黑衣人从容答道:“他们没说,我们也没问。”
苏夜哦了一声,莞尔一笑,也不追问“你们为啥不问,要你们有啥用处”,反而失笑道:“算了,人家爱来就来,不爱来就不来,难道我管得着吗?”
严格来说,这是她的地盘,她肯定管得着。但雷损已到,双方会面近在眼前。人人均Jing神一振,心想他总算来了,居然没人注意她的故作谦抑,微笑的继续微笑,板着脸的继续板着脸,还有人不由自主伸长脖子,好像这样就能透视到雷损似的。
方应看与米公公对视一眼,旋即举步走向她。他眸光深沉明亮,一碰上她背影,便柔和起来。苏夜没有回头,却有意等他,见他走到身边,才轻描淡写地举步,淡淡道:“我们出去迎接雷总堂主。”
两人并肩而行,其实是一幕相当奇怪的画面,调谐中透出诡异,诡异中又透出自然。尤其苏夜口称“我们”,更有种不分你我的暧昧感觉。说她与方应看订了婚,可信程度要比和苏梦枕高出十倍。别人若真的浮想联翩,也是理所当然。
与此同时,程灵素、公孙大娘,沈落雁三人款款起身,像约好了,跟着他们走了出去。其余人等未得吩咐,安然留在原位,显见她不愿他们一涌而出,把镜天华月楼变作初开的集市。
但五人身影尚未消失,席间忽地轰然作响,到处都是座椅的移动声音。十二连环坞中人齐齐站起身来,不再与同伴交谈,也不再做多余的动作。他们不发一言,默然肃立,大多一脸平静,静静等待龙王回归,贵客进门。
这仅是他们迎接雷损的方式,以示十二连环坞接纳六分半堂的诚意。可说不清为什么,这做派竟让人心悸。此外,方应看就在苏夜身侧,不前不后,乍一看,简直就像他也是十二连环坞的主人之一,也在这里拥有莫大的权力。
米公公长眉一抖,眉梢仍乖乖垂在两边,任谁也看不穿他的心思。唐非鱼扭头注视他,发觉他八风不动,才轻轻叹了口气,把双手笼到袖子里。他们两人不曾起身,不曾交换只言片语,却很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直到苏夜返回为止,他们就面无表情地坐着、看着,如同被张氏兄弟传染了,也成了两只木然呆坐的泥俑。
他们犯不着向雷损表示敬意,苏夜也不会这么期待。事实上,她踏上长廊,绕到镜天华月楼前院时,脑子里早就没了米公公和唐非鱼。她眼力何等厉害,从大开的正门里,遥遥一眼就看到了雷损,以及雷损身后的六个人。
遇仙楼一战结束后,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雷损外表已恢复的七七八八,气色甚佳,Jing神状态亦无可挑剔。他不言不语时,仍具有过往的影响力,犹如一片雨云,笼罩着他周围的每一个人。此刻他面带微笑,还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怎么挑都挑不出毛病。但想也知道,他的心情决不可能太好。
他此行只带了六个人,而非六十个,六百个,原因不言而喻。按道理讲,他应该把握住这仅剩的机会,所以没什么好后悔的。不过如何解读“仅剩的机会”,就因人而异了。
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均和气地微笑着,犹如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两人相互凝视之时,连时间都过得很慢,使他们能够把对方的神色研究透彻。然后,雷损顿了一顿,率先走向前方,和蔼地道:“龙王。”
正常情况下,他既不和蔼,也不慈祥,除非是面对他的独生爱女。但这时候,他一开口说话,周身煞气竟瞬间无影无踪,毫无平时挥之不去的威严感。如果苏夜理解得不错,这正是他低头和服输的第一步。
她回以微笑,颔首道:“雷总堂主。”
接下来,她又去看雷损背后的人,又笑着招呼道:“狄大堂主。”
雷损身后,正站着一个秀丽、孤逸、意态出尘的年轻人。这人长得好看,站立的姿态也很好看。他离雷损比其他人都近,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他明明听见了苏夜在招呼他,却头也不抬,只淡淡道:“龙王。”
这声回答当场奠定了他的身份,表明他就是六分半堂的第二号人物,“低首神龙”狄飞惊。
多年以来,狄飞惊一直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