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心胸狭隘,刁钻毒辣,又怎么好意思责怪徒儿?他安排孙忆旧上泰山的苦心,终究付诸东流。直到临死之际,孙忆旧做人仍不怎么样,剑法也依然奇诡妖异,招招剑走偏锋。泰山之雄奇宏大,半点没从他剑法中流露出来。
死是以后的事,现在孙忆旧还活着。总之,他心情好转后,心里好一阵不以为然,把视线从化名吴世作的吴奋斗那里移开,再次望向王小石。与此同时,他听苏夜悠然笑道:“我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她吐字如珠,清脆柔和,听上去别提多么舒服了。但是,没人会真正感到舒服,因为这珠溅玉盘般的温柔言语,实际不怀好意,活像一枚枚铁钉,重重钉在王小石的信心上。二十个字说完,王小石的气势已没那么足,甚至眉头微皱,显见是不太好受。
苏夜语气中带着威胁之意,如同死亡判决,自然会给人造成强烈影响。王小石面对着她,承受她施加的Jing神压力,其间辛苦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他没见过元十三限,不知道元十三限功力提升至巅峰时,会像从天而降的神魔,声势极为骇人。但此时在他眼中,苏夜身影亦有种越变越大的趋势,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让他看不清她以外的人。他明白,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苏梦枕叫他全力以赴,苏夜也不会手下留情。他正是弦上的箭,已经不得不发。
假如,只是假如,蔡京突然改变心意,收回杀龙大计,又没通知他,他今天又会怎样?会不会……白挨一顿打?
一阵胡思乱想后,他的面容慢慢舒展开了。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孙忆旧,渺小的有如蝼蚁,被他完全忘记。
他又不是苏梦枕,没必要和苏夜争辩行还是不行。真要说的话,他还很庆幸温柔不是苏夜,再怎么爱使小性子,也不会令人惧怕。值此紧要关头,他居然先分出一点点心思,同情了一下和五湖龙王关系匪浅的大哥,然后彻底抛开杂念,洒然一笑,说:“咱们说了都不算,动手后才算。”
苏夜并不在意,颔首笑道:“好,我成全你。”
方应看简直是场上的救火队,仍在徒劳地阻止这场决战。他趁王小石没来得及答话时,最后努力一次,向她苦笑道:“龙王……”
苏夜待他一直十分客气,这时却像没听到,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道:“日出之前,我会把你的死讯送给苏梦枕,让他亲眼看看,他的兄弟有多么不顾大局。”
“金风细雨楼已有戚少商,”王小石从容道,“已经不需要我。”
“哦?你不称他戚二哥,是因为白愁飞吗?你若把给白愁飞的深情厚谊分我少许,”苏夜异常刻薄地说,“就不会像呆头鹅一样,梗着脖子站在这里了。”
两人一句递一句,不给别人插嘴机会。事实上,别人也根本不想插嘴,至多带着浅浅微笑,尽情欣赏这出好戏。谁知她话音方落,唐非鱼竟哈地一声,笑出声来。他既然已笑了,便一不做二不休,笑了个痛快,笑完方道:“比喻得妙!”
王小石容貌纵不算出色,也是中上水准,兼具年轻人特有的英气,也就是站在雷媚附近,才会被比了下去。他当然是少侠,而且是数一数二的少侠。但唐非鱼一笑,顿时强化了苏夜的比喻,使人觉得他抬头挺胸,肩背笔直挺拔,确实很像一只伸长脖子的鹅。
许多人被笑声带动,也跟着微露笑容。但气氛仅仅轻松一瞬,又迅速低落。
白愁飞之事,乃是王小石一生隐痛。他迄今不曾放弃希望,期盼能够找到证据,证明苏夜、许天-衣、天下第七、梁河孙鱼等人都搞错了,事情存在误会,白愁飞并非覆灭长空帮的凶手。这时苏夜陡然揭开他伤疤,他也不生气,只淡淡道:“白二哥做过啥事,和你怎么处置他……可没啥关系。你不给他抗辩和解释的机会,未免有失厚道。”
苏夜笑道:“是吗?”
王小石道:“是。”
方应看心头些许疑云,至此完全散开。他万万没想到,王小石不但关心苏梦枕,连白愁飞的“清誉”也要维护。这再次印证了他的理论——只要一个人外表光鲜靓丽,别人将想法设法找借口替他解释,不肯相信这么美丽好看的人也会干坏事。否则,为何人人都谈论白愁飞,忘记了长着一张马脸的天下第七?
蓦地,他情绪高涨,仿佛发现老师是瞎子,在考场里可以随便作弊似的。
苏夜叹了口气,闲闲地道:“我是否给人机会,轮不到你做主。王小石,我另有一个主意。也许我只伤你,不杀你,让你一生后悔,终日躺在床上,懊悔今夜的冲动……”
她尾音拖长,如金炉中散发出的暗香,在空中袅袅不绝,久久方才消散。可它消散之前,苏夜的人已动了。她袍袖一拂,飘然离座,仿若凌空御风而行,只一眨眼,便飘到了王小石身前。
第556章
勃然大怒,离座跃起, 乃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动作。人在江湖, 谁不曾一怒拔刀、拔剑、拔枪、拔棍, 抑或什么都不拔,猛虎下山般从椅子上跃出, 蛟龙出海般扑向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