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他。王小石只求脱身不求伤敌,毫无恋战之意,趁着棍风一收,已迅疾无lun地绕过屏风,窜出大门,踩着楼外满地雪色一溜烟远去。
王小石走了,米苍穹还在。纸条在半空停滞一瞬,忽然砰的一声,爆作一团白色轻尘。随着这声轻响,那扇八联玉石浮雕山水大屏风居然也未能幸存。屏风上面,蓦地居中出现一个形如圆桌的大洞,就像被无形的拳头轰中一拳。下一秒,偌大的屏风被劲风挑上半空,在空中支离破碎,也爆出大团大团漫空飞舞的粉尘碎屑。
原来他并未真正停手,他继续一棍挑向王小石。他棍子指过去的位置,正好与王小石绕到屏风后的身形重合。但苏夜终究还是拦了他一下,使棍上那股凶悍绝lun的厉风慢了下来,终究是一棍挑空。这一棍过后,他手中长棍自然垂落,一端指天,一端指地,有种既孤单又凶厉的味道。他嘴角也在下垂,形成两条深深的纹路,没入他胡须里。
如果五人齐心协力,以苏夜那种不畏生死、不惧后果、视方歌yin如无物的决心联手围攻她,能否反败为胜,成功执行计划?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他们也注定做不到这一点。
五人之中,雷媚武功最差,也就是说一旦围攻龙王,她最有可能战死。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因为苏夜赢了,她会死,苏夜输了,也会在死前拖几个人陪葬。她本以为,她会心甘情愿为方应看牺牲自己,也许方应看也是这样认为的。如今正是需要她牺牲的时候,她却突然心生犹豫,觉得这种牺牲毫无意义。人死,得死的有价值。就算她死了,又能挡苏夜几刀呢?
她尚且如此,雷损和狄飞惊更不必说。双方本就无甚情义可言,形势危急之时,当然要以自保为主,谁会去拼命护住方应看?如果方应看与米苍穹之死,能换来六分半堂的平安,他们两个倒是会毫不犹豫下手。
两人平时无需多说,只要交换一个眼神,就大致明白彼此的想法,此刻连眼神都是多余。雷损全程不曾出手,两只手掌轻轻按在桌子上,微一用力,立即弹了起来,整个人似乎轻飘飘毫不受力,沿着王小石溜走的路线,有样学样地溜向外面。
他见机快到极点,已知难以力挽狂澜,遂迅速做好血战到底的准备。他是这样,他相信身边的狄飞惊也一样。十二连环坞里,可不只有龙王一个拿得出手的高手。他想象中的最好的结果,是龙王无暇理会他们,他们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活着回到六分半堂。这无疑会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艰辛决战,是他人生路上的又一次绝大凶险。他确实已经老了,他还闯不闯的过这一关?
幸好他并非孤身一人,他还有狄飞惊!
两条身影同时落在棉被般柔软的雪地上,周围只有雪和石子路,还有生满光秃秃枝桠的大树、傲然挺立的青松苍柏。雪地印着零星的浅浅足迹,足迹属于王小石。天空依然不断飘下雪絮,雪絮是苍白色的,像雷纯失去血色的脸。雷损自不可能知道,他的女儿也想起了同一个人。他只是有了一点点庆幸,庆幸在绝境中不必孤身为战。
落地之时,他情不自禁扭头,望向狄飞惊。狄飞惊垂首凝视雪地,眼光却瞟着四方箭楼。一呼一吸间,两人都产生了迷惑不安之情。
哪怕一头撞进龙潭虎xue,他们也不会惊讶,可为什么根本没人前来阻拦?十二连环坞向来守卫森严,一呼百应,找不到死角破绽,眼下却像忘记了六分半堂的总堂主与大堂主,一副大开方便之门,任凭他们离开的模样。箭楼上有人,不远处有人。雷损敢打赌,十二连环坞的弩阵、箭阵、刀剑枪棍诸般阵法布置,都离此不远。雪景虽美,掩不住无处不在的煞气。只不过,这股煞气今夜针对的不是他们而已。
雷损冲出镜天华月楼,胸中兀自存有殊死一战的豪气。附近无人上来围攻,看似好事,他的面容却立即苍老了三分。他是何等人物,转念一想,已明白苏夜的用意。
苏夜其实没有任何用意。她只是认定他们不重要,或者说,不是特别重要,比不上方应看和米公公那么重要,才无意为难他们。即使他们走了,她也不会强冲出来阻拦,因为他们缺少被她优先拦住的价值。而且,他们凭什么被她重视?雷损麾下猛将无数,又得狄飞惊忠心耿耿辅佐,这些年来,仅能与矮着他一辈的苏梦枕打成平手,维持势均力敌的局面。
既然苏梦枕就够对付他们,苏夜为何还要把六分半堂当成非杀不可的强敌?只怕把雷、狄两人捆在一起,在她心中分量仍比不上一个方应看。他们要走,那就走吧,等她事后有了空暇时间,再来收拾不迟。倘若他们鬼迷心窍,硬要留下与方应看同生共死,相信她也无意拒绝,会马上笑纳这份好意,把他们一并留在十二连环坞。因此,无论雷损有没有受到轻视,都不应该再犹豫。
雷损怎会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何况他这一生已低头过许多次,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他长出一口气,吁出胸口的满腔抑郁,正要头也不回地离开,却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镜天华月楼面对他们的这堵墙轰然塌陷,赫然是被一具尸体撞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