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净庾堂。
堂前松柏青青,薄雪之下透出浅浅绿意,在灯下看来,越见秀挺。
黄梓瑕与他轻握一握手,说:“也未必是坏事,好歹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握着她的手,停了许久,才说:“是啊,不过是回到四年前而已。”
黄梓瑕端详着他的神情,微微笑了出来:“我可不信。”
他也笑了出来,一夜的沉重压抑,终于也稍微冲淡了一些:“依然是天罗地网,依然是网中那条鱼。只可惜,这条鱼如今更肥的同时,身上的鳞片也变硬了。”
所以,到底是渔夫网走这条鱼,还是鱼掀翻了这艘船,还未可知。
黄梓瑕如今的身份,依然是王府的小宦官。
不过因为大家都知道杨崇古已经变成了黄姑娘,所以也不适合再住在宦官们隔壁了,所以已经住到了净庾堂不远的院落中。
回到住处时,已经是五更天了。守夜的侍女长宜看见她便赶紧帮她打水清洗,又说:“昨日冬至,府中发了钱物,不过黄姑娘你按府例还是末等宦官,所以拿到手的东西比我还少呢。明天得赶紧找景翌公公问问去,很快就要发年货了,到时候又拿最少一份!”
黄梓瑕笑着摇了摇头:“再说吧,我孤身一人在府中,拿了年货又有何用。”
何况,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一个年能过。
长宜见她似乎十分疲倦,便也不再说了,只送她入房休息。
黄梓瑕也觉得自己困倦之极,可是躺下却无法合眼,只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眼前闪过无处幻象。
鄂王李润飘渺如仙的面容上,眉心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被凌乱地刻在檀木桌沿上的那些字,又被转拓到字条上。
字条被飞散在风中,与零星的飞雪一起弥漫在整个大明宫中。
他站在栏杆上,转过身往后一跳,消失在夜空之中。
无从清理的头绪,无法查明的真相,那些消失在大火中的,又究竟是什么——
黄梓瑕按着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xue,僵直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就算该来的总要来,但她却无法坐以待毙,任由那些弥漫的谜团,将自己覆盖淹没。
第235章 神策御林(1)
长安北衙禁军几经演变,如今神策军为首,御林军居其次。
一身宦官服饰的黄梓瑕,经过神策军营部,来到御林军处,求见王蕴。王蕴调到御林军之后,很快便擢升为右统领,如今真是青云直上,春风得意。
黄梓瑕递上名纸,求见王蕴。她隔着营帐,看向旁边正在Cao练的兵士们,以为总得过得片刻王蕴才会出来,谁知王蕴早已从里面出来,将名纸递还给她:“别用杨崇古的名纸了,下次跟人说一声你叫黄梓瑕,直接进来就行。”
黄梓瑕略有诧异,不知他为何这么快。
“刚刚从神策军回来,一转身便看见你了。”他示意她与自己一起进内。军中小跟班十分机灵,早已煮好了茶,送了上来。
王蕴将室内炉火拨旺,端详着她眼下的淡淡黑影,说:“昨日那场剧变太过骇人,我也是一夜难眠。”
“我今日过来,正是为了此事。”黄梓瑕垂眸看着手中茶水,低声说,“有求而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她,一寸一寸地审视她的神情,许久,才笑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如何才会对自己最有利。”
黄梓瑕默然抿唇,低声说:“是,然而,世间有些事,纵然明知螳臂当车,纵然万千人在前,我亦不得不往。”
茶水微涩,如鲠在喉。王蕴望着她低沉而决绝的神情,只觉得自己气息哽在喉口,心中无数话语,却都无法说不口。
“理由呢?”他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将自己的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彤云密布的雪后天空,问,“他是你什么人,你又是他什么人?”
什么人,他是自己的什么人,自己又是他的什么人……
那些往事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无数片段仿佛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没有承诺,却早已不容置疑。
黄梓瑕深吸了一口气,以低沉却平静的声音说:“他曾陪我南下蜀郡,替我昭雪所负冤屈,更助寻找杀害亲人的真凶,了结这一桩血案——今生今世,此恩难报。”
“今生今世……”王蕴笑着,却终究有些黯然,“我终究是欠缺了这样一个机会。”
黄梓瑕默然低头,没有回答。
他始终不甘心,又问:“在你上京伸冤的时候,一开始,你就是准备找他的吗?黄家在这边有族人,而我……当时更是你的未婚夫,为什么你却去寻找他的帮助?”
“只是机缘巧合,张行英帮我混进仪仗队,被他发觉。”她垂下头,捧着茶杯,脖颈深深地埋下去。然而她知道,即使没有当时下决心求助李舒白,她也是不可能去找王蕴的。因为她当时的罪名,是为了情郎而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