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方式倒着生长,直到变成一个婴儿,再随着河流里的波浪回到人间开始新生。她曾经苦恼和难过,年纪永远停滞在十五岁,那些成长之后才能体会的事情,她永远都不能体会了。
记忆永不再增长的他,一天天归于二十一岁原点的他,除了身体依旧诚实地服从岁月的脚步,会逐渐老去,和这个叫莉兹的小女孩何其相似。他们某种程度上,都绝望地认为自己没有了未来,某种程度上,在自己的感知里,他认为自己从二十一岁,因为不明原因晕倒的那天就已经死去。
他只是,尽量的,尽量的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尽管他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正常。
但他还是希望,哪怕为了降低父母的忧虑,也为了好死不如赖活的求生欲,出现在人前时,可以有正常的言谈举止,可以不够淡定和轻松,但是坚韧的,走完接下来的人生。
其实也怀疑过,会不会有一天,自己变成个脾气诡异的怪物,会不会被心底里的不甘与怨恨吞噬,磨灭掉仍在极力宽和的性情。
即使再仰望星空,也始终脚踩深渊,如履薄冰。
三年前,他通过日记本里面的记述,反复地对第二日醒来的自己交待,讨论该如何规划未来。
最后,他想试着独立,向父母提出希望从家里搬出去,搬进在毕业前就买好,就等他以后到医院上班时再去住的公寓独居。
他这样的失忆症患者,一个人住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和风险,起初父母极力反对,后来还是大伯劝服了他们。
“哪怕你们现在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迟早有一天也会离开他,与其将来提心吊胆,不如现在就开始让他适应,每天定时联系,如果怕发生危险,多看着点就是。”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说。
父母思来想去,终于点头放人,他松了口气,总算能避开他们极力掩饰,但难免紧张和痛苦的目光。
或许他不在家里住,尝试着一个人独居,他们也会好过些,不必将全部心神放在他身上。
每天早上需要重新认识一遍人生的是他,不需要父母陪着一起将过去的突变再回忆一遍。
那是同时对三个人的凌迟,又何必……
他的卧室,床对面的墙壁上,有几个英语单词醒目地提醒,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床边书桌上的笔记本。
书桌上一沓笔记本堆叠在一起,每一天的日记,接下来的日程安排,需要重点注意每天必看的,不那么重要的记录,工作手册……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受,大概即使记忆消失了,某些残存的感觉还在,至少他今天起来,适应的过程没有觉得过多的不快。
每天都将自己的人生重新认识一次,每一天都是新的,虽然他从来就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哪怕当时看笔记本受到的冲击再大,昨日累积的挫折和郁闷都不会带到新的一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三年过去……他在独居的公寓里完成了三本画册,因为累积的口碑好,接了不少活,甚至开始小有名气,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离出事到现在已经快七年,当年他二十一岁,现在二十八岁。
虽然看上去还年轻,但迟早有老去的那日,不知道那时的他,早起时面对镜子中陌生的自己,会不会惊叫恐惧。
就好比杰克,它肯定不是他养的第一只猫,虽然品种都是加菲,虽然都是黄白相间的橘猫,但对比旧照片,仔细观察,能看出毛色和眼睛之间的细微差别。
那么它到底是第几只杰克?
他不打算细究,细究探讨下去,会生出无数问题。
上一只杰克陪了他多久,它去哪里了,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活着,是不是走失了?这一只杰克什么时候来的,来的时候多大,它在遇到他之前生活在哪里,它是不是早早的就被父母预定,只等自己的猫万一有问题又送过来?
所以在被问及杰克年龄时,他才不确定地,游移着、抱歉着地说应该是三岁。
过去是重重迷雾,拨不开,不消散,见不到真相。
尽量将自己的行动规范在安全圈里,接触的人、事、物维持稳定,才能避免因为不确定的因素将行为混乱。
他不可以多往后看,更期待不了未来。
唯有活在当下,希望自己可以从容一点,更从容一点。
哪怕是被迫地去接受生命里那些得到和失去。
哪怕他压根都不知道,他到底得到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接受着,忍耐着,不抱期待地去生活……
时针来到夜晚的十一点。
犹如灰姑娘的童话,水晶鞋和南瓜马车一到时间就会消失。
他的记忆将在睡醒后将归至原点,但在闭眼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在隔壁搬来一个新邻居那行下添了几个字。
名字叫明珉。
本来打算合上封面,他犹豫了几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