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在此处行礼,还柳家便是。
冠礼后便有表字,杨蝶掩字希声,柳重湖字希言。安常寻道归来,未下马,听闻杨蝶掩字,几欲大笑坠马,只道:“希声却是希声不得!”
杨蝶掩反唇讥道:“怎不见你安常?”
安常道:“我如何不安常,功名有份,强求却是不安常。”
当夜与安常饮酒至二更时分,无丝竹,无脂粉,只在他家中两人对饮。说起年来诸事,安常问:“几时还来?”
杨蝶掩但饮,不开言。
腊月来几场大雪,如今又是飞雪似杨花。飘在屋檐瓦上、青阶石桥,层层叠叠,举目疑是瑶台琼榭。安常送杨蝶掩至大门,门外家童已提灯相迎。杨蝶掩转头对安常道:“了些余事,至迟明年冬便当还家。”
既是已行冠礼,嫡子当为嫡子之事。承了家业,娶妇生子,方是嫡子当为。恁地,也省却重湖经年奔波。
自冠礼后,兄弟二人便以字相称。杨蝶掩却叫不出口,终究一声重湖,已唤了近二十年,口中心上,不知千番万次。
今番却是在家留至三月,与重湖在医馆药铺相帮,重湖近几年医技又长,非但接骨续断,血脉亦是可续断。在家与他论及古时医理,重湖道:“古时有谓华佗刳腹破背,抽割积聚,断肠再续之事,后世或以为谬,我则不然。骨rou积聚癗疠可割除,腹背有疾合可割除。只索无得宜麻药,或恐邪入脏腑,此二者如能克,病在脏腑,也可以针刀除去。”
杨蝶掩便笑道:“草乌散效力既已得宜,脏腑除邪之药亦不少,哥哥不妨试作一二?”
柳重湖道:“去年有人壮热,结痞在肠,大便不下,朝夕即死,斗胆剖腹断肠湔洗续合,此人幸不曾死。只是不到险峻处,此法却不敢轻用。倘若不活人,人必专怪于医而已。非是别处医家已断死口,不敢为此。”说罢笑看杨蝶掩,出一手撰书,递与他道:“希声,今后你若有心从医,我不曾有他物与你,此书亦是浅近之作,不知与你有用无用,你且先收着。”
杨蝶掩怔了一怔,收下那书,纳入怀中,笑道:“哥哥却知我心思。”
柳重湖浅笑,笑过便道:“希声,你既是嫡长子,何须唤我哥哥?”
杨蝶掩望他,道:“既是恁地,教我如何唤你?”
柳重湖道:“安常长你我六岁,且以字相称,我不过长你一个时辰,如何不称我字?”
杨蝶掩笑:“只是不惯。”
柳重湖问:“却不是与我生分了?”
不料到他恁地道来,杨蝶掩又是一怔,柳重湖起身剪了灯花,到窗前支了窗儿,独立窗前,却不再言语。
杨蝶掩望着灯花,问:“来年我还来,你还在么?”
柳重湖不曾回头,只道:“你既还来,那是极好。你愿见我在时,我便在,你不愿我在时,我便不在。”
杨蝶掩紧咬牙根,问:“既是恁地,只如从前,作我哥哥好么?”
柳重湖回头,杨蝶掩吹熄了灯火,他轻轻唤道:“希声?”
许久之后,听得杨蝶掩道:“希言,待我还家,你与我一同管顾家业,可好?”
兄友弟恭,相看着娶妇生子,儿孙满堂,那便好了。
黑里只听得柳重湖应道:“好。”
满城风絮之时,杨蝶掩又离家。柳重湖送至城门外,折柳与他,道:“且早还乡。”
杨蝶掩笑道:“来年已定还来。希言,家中诸事还相烦扰。”
柳重湖立在杨柳枝下,含笑目送他打马而去。去得远了,转头看时,他却犹未离去。杨蝶掩心下一酸,眼中一热。此后心中想起念起,只是当时杨柳,当时人影。
怎知一别,竟是八年。
作者有话要说:向冯公、苏公致歉。
第42章 南州(6)
丙子年夏末,思量再三,既是已相约,毕竟是要还家。去年去时,只道是余事未了,其实不过尚须时日劝慰自家。若是还乡,断是即刻便要定下亲事,他是如此,重湖亦是如此。
八月自英英家打叠行装,英英含泪相送。问道官人几时重来?杨蝶掩道有缘自当重来。
打马款款出了东京城,未至蔡州,便听闻光州拿住真李顺,心下暗笑一年竟能拿住几个真李顺,官家于李顺之事端是忌惮太深。可怜教误作李顺百姓,花甲古稀,犹不得尽天年。
愈近蔡州,传言愈多,只如甚建州药材商柳某告首,那李顺方得擒来。又闻那柳某一并收在光州牢里,待奏过朝廷,验明正身,若是诬告,也当治罪。只是那“李顺”拒捕已死,却不知如何验明了。却又是一桩糊涂官司。
建州虽大,建安浦城建阳崇安都不曾闻得有甚柳姓药材商,松溪政和虽是不知,也不曾听闻柳姓大户人家。入光州城中,却听闻那柳某经纪生药铺子,年方二十,先是教李顺一党押在山寨,勾取了金银细软,后得出逃,方至知州处告首。
杨蝶掩听闻此传言,心下狐疑。巧是在蔡州城中茶馆偶遇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