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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灵犀将院里的花土都细细松了一遍,从日头正旺忙到月上中天,两只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整日,除了伺候的小厮,还是没瞅见半个别的人影。
他灌了桶井水慢慢的洗著翻土的花具,心里头却百转千回,七上八下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半晌,像是终於憋足了一口气似的,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西院跑去。
西院的房屋要远不远,绕著院墙跑了一大圈到正门,迎上的却是黑影憧憧,静寂一片。
灵犀顾不上喘气,做贼似的趴在门边叩了叩,再叩了叩。
无人应门。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嗫嚅的探头叫了一声。
“雪尘……雪尘……”
“雪尘……”
……
“天屏……天……屏……”
……
“有人麽……?”
灵犀在原地站了一阵,似乎还有些怔愣的意味,仿佛下一刻面前的门就会这般打开,雪尘软嫩的粉面红唇出现在门内,不耐的瞪他一眼,用那小小的手指著他道,“别打扰小爷吃东西。”
这些……都不会再出现了麽……
在脑袋回过神来的时候,手脚已先一步的动作起来。
灵犀拔腿飞奔向正中的大院子,春夜的暖风竟然将他的脸割的生痛。
果然,正院里,房门紧闭,偌大的窗内透出的只有黑暗。
过速的奔走让灵犀的心口处剧烈的跳动起来,那种剧烈竟快到让他觉得窒息一般,他大口的喘著气,闭上眼,踢开了门。
今晚的月色其实很好,天际无云,朦胧的月光从门外洒下来,将灵犀的影子一路拖曳到屋中。
清晰而孤独。
冰冷的被褥,熄灭的香炉。
空气中漂浮的是春夜淡淡的青草香,然而又怎堪比曾经那人身上散出的最馨美华贵的兜末香。
满屋矜贵的摆设依然立在原处,只是现下,却似乎再没了那般无上的贵气。
灵犀僵硬的勾了勾唇角,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他想大骂这些人怎麽这样的没义气没人性,走就走吧,好歹也打个招呼道个别吧。这样无声无息的拍拍屁股没了影子算什麽呢。
可是转念一想,说了又如何呢,不是从出现那日就知道要走的麽。
只是一直说著说著,倒显得离开不那麽近在眼前了。
灵犀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夜真凉啊。
眼睛痒痒的,灵犀伸手去揉,一边揉一边想,还是早些睡吧,蒙上头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可是揉著揉著,那手就放不下来了,就这麽捂著眼睛,吸著鼻子,默默的站在原地。
许久许久,淡淡的月光下,可以看见那少年纤细的身影,和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
那麽无助,那麽可怜。
在这样的月色下,仿佛要被四处全然的寂寥所慢慢吞没……
所以,有人看不下去的从月色中探出手臂将那削瘦的影子从身後一把牢牢搂在胸前。
灵犀惊吓的“啊……”了一声之後,那顺风飘来的兜末香让少年猛地静默下来。
他怔忪的僵立著身体一动不动,直到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到几乎要勒断他的骨头时,他才蓦地一个轻颤,慢慢低下头去。
是真的……
不是幻觉……
无烟静静的从背後看著灵犀垂下脑袋後露出的细细脖颈,被月色所染而泛出银白的温润。
怀里的人还在小小的抽噎,却似乎努力的不露出半点软弱的负隅顽抗著。
在无烟的心里,灵犀从来坚强的像一颗小小的南天竺,贪恋温暖,却害怕豔阳,外表纤弱,却不畏寒冬,他会开出点点繁花,会结出小小硕果,看似乖顺可欺,却顽固倔强,看似粗枝大叶,却敏感异常。
这样一个孩子,连伤心时都只是发出一种呼噜呼噜类似於鼻塞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喘著气,不让别人发现他的惊恐和无助。
总是傻傻的打著马虎眼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恐惧,生怕让人抓住了痛脚却又单纯的亲信於所有相近之人。
明明这般害怕孤单,却硬要倔强的挺起身板不屈不挠,可以为了一个小小的承诺赴汤蹈火,却不敢去接受别人对他的振振誓言。
这样好……这样好的孩子……
谁来心疼呢……
无烟忍不住去亲吻他浸在月光下的侧脸,将那颤抖的身体紧紧拥进怀中。
嘴唇触到的泪水冰凉苦涩,就像唇下少年心中流出的冷意。
无烟静静的沿著他的耳线一路吻到脖颈,轻轻的碾转反复,直到怀中的人慢慢安顺下来,将身体的重量悄悄依靠在自己身上。
地面长长铺就的影子映出的仿佛是两只交颈依偎的天鹅一般,静谧而安好。
直到无烟听到小小声的一句嗫嚅,才动了动,将头从他肩膀处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