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日话少表情贫瘠,抱怨都不会挂在嘴边,一下子哭得惨烈着实把舍友全体惊动,邻床同学专门下去从厕所提来一大卷草纸递给我。
一伙人奇怪地以为是我听见魏明煊和班长的事情,最近失恋之类的反应才这么大,还盲猜我刚好就喜欢隔壁班长,二话不说嘴笨地替我出气说魏明煊不是,渐渐变为一场寝室内单方面对魏明煊的批斗会。
而情绪溃堤后的我除了坐床上擦眼泪,完整的话都说不出,难受地摇头制止这个话题。咋咋呼呼的男孩们在黑暗里看着我,默契噤声。
我发呆瞅那溜进窗缝的一小簇清白月光,它在我被子上睡得很沉。
过了会平复下来,人已经头晕脑涨,颊上粘着两条泪痕。小学开始我就没这么哭过,还非在同龄人面前失态,确实感觉不好意思。我深呼吸放空身心,去洗了把脸悠悠回到床上,跟每个人道完谢才躺下。他们依然担心我,我说没事,塞进没有放任何音乐的耳机,在他们继续“爱来爱去”的唠嗑声中昏沉阖眼。
虽说对象偏移,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没说错,因为隔壁班的新情侣,我失恋的很彻底。以为自己能咬牙消化,可眼泪的阀门只是在等待一个打开的时机,放完水真是舒服多了。
万幸,这天晚上我没梦见光怪陆离中等我的魏明煊。我靠着shi了一边的枕头,走进雪茫茫一片,只有空白和我。
第二天,我们班多了六个挂着黑眼圈的Jing神小伙。大家都绝口不提昨晚的事,从教室四面八方朝我投来安抚的眼神。总之,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得到少许慰藉,我足以认清现状,振作起来在很快迎来的又一轮月考后杀了回去。站在年级榜单前,隔壁班长的名字在下面与我相望,远远有熟悉的两个身影朝人群靠近,我提前从另一边默默回班了。
八卦在年级上迅速扩散,他们的恋情从谣言悄然成了事实。我把之前趴窗边发呆浪费的时间拿来刷题看书,耳朵闲下来时收集零碎信息,难免听女生们叽叽喳喳说:是隔壁班长追的魏明煊,从高一开始就写过情书,魏明煊最近就答应了,他们老师好像知道,没影响学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明煊对班长真好,早知道我去搏一搏,没想到他还是喜欢主动的......
桌上摊开《了不起的盖茨比》正翻到那页,在说:我既是旁观者清,亦是当局者迷。
停下笔哈气搓搓手,窗外的树枝正光秃秃地打寒颤,我询问玻璃上自己倒映出的面孔:怎么又有一年即将过去?
跨年那天正逢周末,我爸妈坐在客厅看各台晚会,歌舞节目音乐开得很大。我说人有点困,吃完饭没多久就拉上遮光窗帘,钻进开了电热毯的被窝,端出手机一个个机械回复收到的群发信息。
发完微信,我鬼使神差打开短信列表,给他过去一年的所有问候都一尘不变待在那里。阻止不了眼睛发涩,指尖在编辑面板停留了几分钟,仍然一个字也没发出去。
认识魏眀煊的第二年底,我主动杳无音讯。
没多久又到了放寒假,回去老家顺其自然在除夕夜饭桌上被问起有没有心仪的大学,想考的专业,让亲戚家哥哥姐姐们有经验的替我参考。
我心不在焉地喝汤,回答说暂时没想好,到时乐意遵从家里安排。我清楚他们打算让我报考法律或人文学科,以后不是搞政法便跟他们一样留校教学。
父母看来我成绩算是不错,自小没发现有影响我的外界因素,他们毫不担心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什么叛逆离奇的想法。我还没到能被随便当谈资的地步,但一圈人审视的目光通通指过来,我在刺眼的水晶吊灯下没由来渗透出一股压抑。
长辈们饭后把酒言欢,同辈人也趁闲聊在一处,我依照规矩呷了好几口红酒,微醺着一人走到大院外小竹林透气。旁边土墙上挂着个孤零零的灯泡,我和竹林的影子在黄澄澄的光晕里亲密相依。屋里大家的笑声就在近处,我赖在风口冷得抖腿不太想回去,死皮赖脸让竹叶捧着月光披在我身上。
我迷迷糊糊试图模仿,在这天雾蒙蒙的月亮下当个孤独又恣意的人,像我心里过去的某个他。
乡下放了好几天炮,白日里的硝烟味未曾散去,马上将迎来夜里新一波烟火。
我可能有点醉了。不过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