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传来轻声的惊叹,迟则安却始终保持着镇定的语气,直到讲完整个营救过程才停下:“有不清楚的地方没?”
“那人抢救过来了吗?”有人问。
迟则安摇头:“没有。”
周念心中一颤,第一时间便望向迟则安。
他还是和平常一样,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可是周念依旧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被压抑的情绪。
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瞳孔的颜色比常人更深,而此时此刻周念却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因为他看过太多不幸,才会生出一双宛如无底深潭的眼。
不知不觉之间就到了中午,上午的急救培训暂时告一段落。
迟则安走过来问:“想现在玩儿攀岩,还是下午再玩儿?”
“都可以。”周念站起身,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带你去吃午饭。”
室外的雨已经停了,天依旧灰蒙蒙的,两人从厂房后面沿着土路往西走了几十米,在公路附近一家面摊前停下。
迟则安扬扬下巴:“附近只有这个。”
面摊的顾客大多是来往司机和周围工厂的工人,周念站在摊前就能闻到里面呛人的烟味,还能听到夹杂着当地脏话的说笑声。
周念没什么胃口,只要了小份的汤面,迟则安则选了大份。
“大份的少放糖,”他专门嘱咐了一句,想了想又看向周念,“打包带走?”
她赶紧点头,等面煮好了就一人一纸碗提着回了基地。迟则安知道她怕生,便找了没人的角落和她面对面坐下。
用筷子将面拌匀,周念心不在焉吃了一口后,终于按捺不住。
“迟队,”她小心翼翼地说,“大槐沟那位游客没有救活,你会很难过吗?”
第17章
迟则安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放下筷子,揉揉眉心:“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周念的声音小了下去,“我猜的。”
其实也不是全靠猜测。周念记得外婆曾经讲过,她父亲曾经从倒塌的房屋里挖了三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救出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婴儿。
“最后还没送到医院就不行了。你爸爸好多天都缓不过来,总想他如果能快一点,孩子说不定还有救。”
回忆往事,外婆万分唏嘘:“他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做到。”
父亲去世的半年前,周念家里出过一件大事。
那时周念跟妈妈住在绣品街,爸爸所在的武警部队离家太远,只有周末才能回来。
可有段时间他却经常待在家里,日渐消瘦的同时变得更加沉默。与此同时家里经常会有陌生人拜访,有些人爸爸妈妈会邀请他们进来,有些拿摄像机的却被拒之门外。
等到长大了周念才慢慢懂得,原来在一次任务中,父亲现场指挥的营救过程被记者拍了下来。
那是一场死伤惨重的高速连环车祸。尽管他们拼尽全力,依旧有许多人在救援过程中就离开了人世。
新闻出来后,舆论一片哗然。
不明真相的观众指责救援不力,矛头直指周念的父亲,更有遇难者家属将责任都怪罪到他身上,要求有关部门给出一个说法。
十几年前的网络不如现在发达,然而光是媒体的口诛笔伐就足以让这个家庭陷入深渊。父亲在家休息了很久,直到调查结束确认他没有任何责任,才总算回到工作岗位。
两个月后,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为了救出一对年轻夫妻而牺牲。
仿佛讽刺一般,半年前将他推到风口浪尖的记者们,半年后笔锋一转用最哀痛的文字来赞美他。
每当外婆提起这事,都会边哭边抱怨:“他们害了他。”
如今想来,周念怀疑她之所以会在饭桌上替迟则安说话,或许是源自于她自己的一种应激反应。
人们总是喜欢歌颂奇迹,却时常忘记当不幸已经发生,剩下的往往便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周念看着飘起油花的纸碗,心中唏嘘不已,她不希望迟则安像她父亲那样,背上沉重的心理枷锁。
一是因为她喜欢他,二是因为她见过悲剧的诞生,更体会过因它而产生的漫长的钝痛。
迟则安慎重地思考过才说:“相比难过,更多的是遗憾。”
周念抬头,细细的眉毛拧成不解的角度。
“大槐沟的徒步路线是沿河岸从低往高处进行,两边都是几乎呈直角的山壁。但它地形特殊,从高空往下看是一个葫芦形,最窄的位置只够一个成年人通过,也就是我们俗称的一线天。”
“秋冬季节大槐沟是热门路线,但夏天山里雨水充沛,”他把两根筷子的尾端并拢,只留出一条小缝,“上游一旦下雨,水流通过一线天时会在短时间内发生暴涨。”
周念问:“水势太急的话,就算会游泳也容易被冲走,是这个意思吗?”
“对。而且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