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悦于是抬头看他,目光又带上了些许微弱的期许。
陆行州偏头看向一旁干枯的树枝,难得的露出一丝局促情绪,他说:“沈妤给了我一个完全超出预期的家庭,我从十九岁遇见她,知道什么是少年情/欲,到如今而立之年,我不能说,这十三年的时间让自己真正看清了什么,我总是无法正确的回应女人对于浪漫的期许,但我想,我对她感情,必定是要比喜欢更深一些的。”
章悦站在原地像是有些撑不住自己硕大的身躯,她张开的嘴巴又闭上,许久之后,终于压着嗓子问到:“你十九岁就和她在一起?”
陆行州摇头回答:“不,我只是恰巧看见了她。同是求而不得人,我想你应该明白那种感觉。”
章悦明白,但她无法接受陆行州这样的人也有这样感性甚至痴情的一面,这世上毕竟是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的,生活大多数时候都有些虚伪,到头来,大家只是各受各的苦,各享各的福。
章悦深吸一口气,像是没了说话的兴致,她一边克制心中哀怨的情绪转身离开,一边低声道:“真让人恶心,喜欢这东西可真让人恶心啊。”
陆行州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没有回答。
他想女人,总是有些难以理解的生物,她们的爱情看起来或许时常有些匪夷所思——既可以偏执顽固又可以纯洁干净。
她们能将自己保护得有如初生的孩子,却也能将自己逼迫的仿佛饱经风霜的可怜人。
感情在她们心中,总是过分的神圣与理想化。
叶姝从李校长家中拜访完出来,一个人靠在单元楼的走道里看了一阵,神情有趣,此时见章悦离开,不禁轻笑着走出来。
她是陆行州在美国的老同学,也曾经在青大上过一年的学,彼时很得李校长的赏识。
李乾泽对他的女学生总是出奇得好。
旁人有时笑话他年纪大了依旧怜香惜玉,李校长也不反驳,甚至心情好了,还会劝告旁人,做个知心爱花的人。
他年轻时被下放到南方山里,曾经遇见过一位酷爱读书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没上过多少学,身体有些驼背,腿根尤其细,只是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直到病死的那一天,她的枕头下依然摆放着李校长送给她的那几本书,翻得多了,难免显得不十分平整。
她问李校长,人来到这世上有没有下辈子。
李校长点头回答,有的。
小姑娘于是开心极了,她说,下辈子,她想生在一个好一点儿的地方,有一个大大的桌子,有一墙壁看不完的书,有一个来得及走完的人生,她说,李老师,谢谢你。
李校长那时还年轻着,心中天然的悲悯让他对生与死的故事总是刻骨铭心。
后来他回到北城,回到青大任教,他有了大大的桌子,有了几墙壁看不完的书,他总想着,人生不易,我得让我的女学生们,过得好一些。
陆行州对李校长的女学生们从来没有偏见。
他对叶姝不能算是讨厌,两人当年在加工算是华人学生里的佼佼者,但他对她也着实说不上喜欢。
毕竟她是刘娇姐姐的女儿,而且她天生长的有些过于美艳,加上为人处世随意放荡,想来不是她那位严肃正经的小侄儿一直管束着,必定会祸害一方青年才俊。
此时,陆行州看见叶姝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连老同学再见的问候也省了,只看着她问:“你这是出来了?”
叶姝眉毛弯弯的,比过去稍微胖了些的脸上面露红润,指向自己的肚子小声回答:“要结婚了。”
陆行州低声恭喜。
叶姝却不满意,看着他道:“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冷淡,连我和谁结婚都不多问一嘴。”
陆行州面目平静,声音也一点儿也不显得好奇:“除了你的那位小侄儿,你还能跟谁结婚。”
叶姝过去很少生气,她只有气人的天分,所以此时嘟嘴皱眉,倒是难得显出几分可爱来:“你这没意思的,难怪林又夕说起你来总是摇头,都是有儿子的人了,却一点风趣通达也不懂,难怪老丈人不喜欢你。”
陆行州思考一瞬,不禁看着她问:“你认识林又夕?”
叶姝于是又高兴起来:“我不光认识他,我还是他从小到大的女神呢。”
陆行州听见这话,终于豁然开朗。
毕竟在林又夕眼里,叶姝这原本一心沉迷微电子事业、却被自己有钱的小侄儿睡了的知识女青年,可不就等同于步入“鸡”途么。
于是摇了摇头,陆行州只能下了结论:“你对于那些喜欢你的人也还是这样无情。”
叶姝轻笑起来,她伸手去点陆行州的西服,半路却被来接她的傅铮抓住了手腕子。
陆行州与傅铮一向不对付,此时见他过来,也不在说话,只点头说了一句“恭喜”,转身便上了楼去。
叶姝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过去那样泯灭人性的人物竟也要开始为人间俗事苦恼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