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你能开?”
摇摇欲坠的手动挡面包车,至少得有十个年头往上了。
周启深脱了风衣外套,随手丢去后座,架势熟练地坐上驾驶位,发车,离合器,进档,有条不紊。他说:“我十八岁进部队,开了三个月军用货车,驾照不用考,直接发的。那时候上高山进野林,长途一开就是十多个小时,练出来了。”
阮斐看他这范儿,心里就有了数。
周启深估计也有点飘飘然,还单手打方向盘,结果离合器松快了,车子直接熄了火。
阮斐笑了,“没关系,这车是不太好开。”
后来车子往回开,路上,周启深问:“你一个月靠跑车能挣多少?”
“三千多,旅游旺季五千来块。”
“小北的爸爸呢?”
“肝癌,过世十年了。”
周启深怔了怔,“抱歉。”
到了后,阮斐先下车,从后备箱里翻出一个黑袋子,把它递给周启深,“这个是我在靠谱的人那里弄的碧雪草,外面买不到,你拿回去给西西,炖汤熬粥都可以。”
周启深接过。
“你明天就回去吧,别让姑娘挂念。”起风了,一阵阵的往人身上吹,西北的夜仍有未消的寒意。就像阮斐此刻的态度,周启深已然知晓了答案。
他点点头,亦不再有多余的表情,“好。那您注意身体。”
刚要转身,阮斐忽然叫住他,叫的是:“小深。”
周启深浑身一颤,过了电。
“有的事情,你来过,是心意,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她说。
周启深也明白了她的心意。
人生如旅途,我亦是行人。在某个转角口,她已作出过选择,那一程的风景,无论好坏,都已挥手告别。时光荏苒,有了新生活,不想回头看。
世间疾苦,看透,不说破。
多数时候,内心的渴求与执迷,不过是自我拉锯,自我成全。
这一刻,周启深好像听到了内心与遗憾握手言和的声音。他转过身,笑容俊朗坦荡,如明月清风青云梯,忧愁不见,心魔已灭。
他真诚道:“小北弟弟以后考大学,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他推荐几名教授。”
阮斐笑了笑,掩不住的骄傲,“他也提过,想考去北京。”
周启深颔首,“那您让他加油,我在北京等着他。”
说完,不再多停留,周启深干脆利落地告别,然后开车离开。
尾灯闪烁,猩红添色单调的夜。
开出十几米后,霸道车很明显地慢下车速,几秒之后,又卷土扬尘而去。
阮斐站在原地,注目周启深离去的方向,很久很久才迈步回家。
――
西宁雷暴雨持续一天,航班延误,周启深周三到北京。
赵老师不放心女儿一个人,赵西音这几日都回自己家住着。今天才回了梵悦那套房子。
凌晨三点,周启深披着一肩风尘仆仆回家。
他开门的动作轻,行李就松手搁在玄关,为避免更大声响,他直接赤脚走去主卧。知他归家,赵西音睡前没把门关紧,一条缝虚掩,小夜灯暖黄的光线恰恰好。
她侧身睡在床边,容颜恬淡安然,眉间一片宁静。
周启深看到她的这一刻,劳顿的辛苦顷刻消散,内心尚存的杂念一瞬分崩瓦解。
心安处,是家。
他悄然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极温柔地去拨赵西音脸侧的碎发。
一碰,她便醒。
眼里睡意惺忪,见着人后,一下子清醒明亮,她嗓子浸着淡淡嘶哑,说:“老公,你回来啦。”
周启深弯了弯唇角,“嗯,我回来了。”
赵西音不问前因,不问后果,不给他施压,只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娇憨道:“周哥儿,抱抱。”
周启深脱去外套,掀开被毯也坐上了床。他把赵西音搂在怀里,紧紧的。
赵西音想抬头看他,却被周启深用掌心挡了下脸,“――嘘。”
赵西音彻底安静,乖巧窝在男人怀里。
周启深声音渐哑,他说:“小西,我会当个好爸爸。我要他好好长大,让他有个好的童年,我带他去看世界,让他知道,人很伟大,也很渺小。我要教他读书识字,教他人生道理,让他既有立足于世的资本,也有永不磨灭的赤子热心。我会是他的骄傲,同时,我也要让他相信,总有一天,青出于蓝,我也会引他为豪。”
周启深握紧赵西音的手,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说到后面,他竟带着哽咽。那些童年缺失,亲情之憾,成长之苦,生命之难,诸如种种,此刻都化风化雨,抚化了这个男人内心深处几十年的坚硬戾气。
他像一个在迷途中声嘶力竭抗争的孩子,跌跌撞撞过,伤筋动骨过。但这一刻,终于找到温柔乡与庇护港。他吻了吻赵西音的额头,滚热的唇贴在女孩儿细腻的肌肤上。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