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容冷峻,个个儿吓得不敢出声,默默把按着那妇人的手收了回来。
邵恪之从身后赵源手里的托盘里斟了一杯酒,亲自走过去递给她:“这酒里加了断肠草的汁ye,你只要把这酒喝下去,就能去与你的夫君见面了。”
妇人盯着邵恪之手里的那盏酒,犹豫着伸出手来。
“大丫她娘,莫做傻事啊,她爹已然去了,你若再走了,大丫怎么办?”
后面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
妇人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女儿身上,大丫此刻正攥着邵恪之的小拇指,怯生生躲在他身后,只一双乌亮亮的眼睛盯着自己,一语不发。
妇人心上咯噔了一下,涌起一丝不舍来。
可那份不舍很快又被丈夫的死掩盖下去。
她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父亲是员外,她自幼也是锦衣玉食,琴棋书画。
十六岁那年,她与姊妹们泛舟赏荷,跌入湖水中险些丢了命,被一个卖油郎救下,自此一见钟情,誓要嫁他为妻。
只是两家地位悬殊,爹娘自是不肯答应,父亲又是个好面子的,只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看上个卖油郎让她失了脸面,更是将她关在闺阁当中不肯让她外出。
她为此寻死觅活,不吃不喝,险些便真丢了命。
爹娘最终拗不过她,只得将她嫁了人,却也自此跟她断绝了关系。她在这世上再没了娘家可以依靠,所有的指望便只剩下丈夫了。
后来他们来到这冀州城安家落户,成亲生子,日子倒也过得美满幸福。夜深人静之时,也曾依偎在一起说过同生共死的话。
孰料天不遂人愿,他们的好生活才刚刚开始,却不过昙花一现,就此没了幸福。
没了丈夫,她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便如同行尸走rou一般,再没了什么趣味儿。
她疼惜女儿,心中自然是不舍,可女儿在这世上至少还有好心人照看,丈夫却是独自一个人,无人相伴。
她犹犹豫豫,还是决定选择跟随丈夫而去。
缓缓接过邵恪之手里的那杯毒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盏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女儿睁大的目光。她死死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可眼神里的怨恨是那样明显。
“大丫,对不起……”她对着女儿伸出手去,想在临死之前再摸一摸女儿的脸。
可女儿却只是躲在邵大人身后,一句话也不说,更不肯过来亲近自己。
这时,营帐里进来个唇角长着黑痣的女人,一进来目光便落在了大丫的身上:“邵大人,您刚说的是这丫头吧,春华楼倒了,如今拿这丫头东山再起,我看没什么问题。”
这女人乃是春华楼里的鸨母,春华楼名扬整个冀州城,大家自然是认得的。
那妇人一听这话自是从榻上滚了下来,扯住鸨母的衣摆:“你做什么,不准伤害我女儿!”春华楼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大丫如果被卖去那里,这辈子就全毁了。
鸨母不屑地瞥她一眼:“你都服毒自尽了,难道让你女儿做个乞丐不成?去我的春华楼,我供她一辈子吃穿不愁,你该谢谢我才是。”
说着,鸨母从邵恪之身后把大丫扯了过来,又对着邵恪之谄媚地笑:“大人,这大丫奴家便领走了。”
妇人却突然发了疯一般,用力推了鸨母一把,鸨母整个人顿时坐在了地上,疼的“哎呦”叫了几声。
妇人却只将女儿护在自己怀里,死死瞪着邵恪之:“大人,我敬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们冀州百姓的付出和贡献,原以为你是个为百姓谋福的好官,却没料到你也这般狼心狗肺,蛇蝎心肠!”
邵恪之淡淡望着她:“她无父无母,亦无亲戚朋友可以依靠,去春华楼是最好的归宿。”
“大丫不是你的女儿,你当然这么说,春华楼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女儿怎能去那样的腌臜之地?”
邵恪之嗤笑:“她是你的女儿,你却抛弃了她,又有什么资格管别人如何发派大丫?”
妇人怔怔地坐在地上,恍惚间似乎回过什么味儿来。
邵恪之却没再看她,默默转身出了营帐。
赵源在他后面跟着,只觉得自家主子似乎对这件事的反应有些过了:“大人想救那妇人,多劝说几句想必她也是能听进去的,又何必搞这么一出呢?”
“有些劝解之言听得进一时却听不进一世,让她看清楚自己死后大丫的命运,她才知道自己真正该怎么做。”邵恪之站在草地上,抬头仰望着碧蓝的天空,神色复杂,整个人不知在想什么。
赵源道:“大人想安福郡主了吧?”
邵恪之缄默。
看到大丫,的确会让他想到小时候的漪宁。
还记得她初入宫时,每每想到爹娘便独自缩在角落里流眼泪,天天儿地盼着有一日爹娘能够回来,接她出宫。
后来长大了,他便很少再听她提起爹娘了。
他知道,萧国公夫人自尽一事早已深刻埋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