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自己绝不会和沈隽切磋,就见沈凤璋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墨一样的眸子幽深至极,以嘲讽的语气反问道:“难道你觉得你连沈隽都比不过?”
这位年轻郎君性格冲动,要不然也不会被袁九郎指使着来挑衅沈凤璋。被沈凤璋一激,他当即大声道:“比就比!我难道还会输给他不成?!”
沈凤璋没有再搭理他,而是看向不远处的沈隽,眉眼冷冷,漆黑的眼珠裹着明晃晃的恶意,拖长了声音,“大兄,请吧。”
场上这一番发展是谁都料想不到的。大多数人都觉得沈凤璋刚才的表现傲慢无礼、嚣张跋扈,但也有几人暗暗心惊,沈凤璋看似骄横,实际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自己摘出来,换厌恶的兄长替她应付挑衅。
随着沈凤璋一声“请吧”,大家也都把视线投向沈隽。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这位私生子出身的沈家大郎君居然和陆氏大郎、张氏四郎等几名素来清高的世家公子坐在一块儿。沈家这位大郎君,似乎也有点本事。
众目睽睽之下,沈隽握紧手边的紫竹洞箫,与沈凤璋对视一眼,缄默着打算起身。
“阿隽!”张四郎一把抓住沈隽手臂,怒目圆睁,愤怒地想要站起来怒斥沈凤璋。沈凤璋自己弹不好筝,就恶毒地把事情推给阿隽。对方没资格和她沈凤璋比,却够格与阿隽比,不就是暗指阿隽低她沈凤璋一等吗?!
挑衅沈凤璋的严家郎君虽非世家出身,但筝弹得极好,尤得怀东先生真传。阿隽画技如此高超,势必不能在乐器上专心,极有可能输给对方。
张四郎不愿性情高洁疏朗的好友受此羞辱,更不愿他在大庭广众下输给对方。然而他刚想起身,却被沈隽按住。
张四郎在想什么,沈隽从他脸上看得一清二楚。他冲张四郎微微摇头,感谢一笑,轻声道:“多谢四郎好意,不过我不能不管阿璋。”
话音刚落,沈隽便已经站起来,朝严家郎君一拱手,“阁下先请。”
严家郎君也不谦让,他轻蔑地瞥了眼沈隽手上廉价的紫竹洞箫,摆出名家所制的筝,静心弹奏起来。
严家郎君确有几分水平,筝声柔婉幽微。沈凤璋听了,看向对面的沈隽,眼里满是幸灾乐祸之色。
“你可输定了。”她朝着沈隽做了个嘴型,故意嘲笑他。
沈隽垂眸,默默忍受着沈凤璋的讥笑,看在张四郎等人眼里,格外痛心惋惜。他们各自对视一眼,都从同伴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严家郎君演奏完毕,朝着沈隽不客气地开口,“该你了。”
面对严家郎君的无礼,沈隽神情不变。他举起洞箫放到唇边试了几个音。在真正吹奏之前,他看了眼对面得意洋洋等着他出丑的沈凤璋,心里冷笑一声。
沈凤璋这个蠢货,以为人人都和她一样愚若顽石吗?学个筝都能因为不开窍气跑先生。
如泣如诉的箫声似一阵凉风钻入众人耳中,在五脏六腑间穿梭;又似涔涔细雨,在肌肤上缠绵。人情世故、名利纠葛,俗世的纷扰如chao水般退去,天与地之间,辽阔无极,只余幽怆哀怨的箫声不断流淌,没过浅草、浸透湖水、润shi山石。万物都在箫声中沾染哀婉与忧悒,连人也不例外。
角落里,余三郎想到自己为家族辉煌,卑躬屈膝生出无限悲哀;山石旁,沈湘珮回忆自己多年来严格要求自己,却在上一次春宴中丢尽脸面,悲怒交加;翠竹下,沈湘瑶忆起上一世沈家败落、她为求活命嫁于屠夫早早离世的命运,忧恨再起。
“快看!对面湖边的仙鹤全都在起舞!”一声惊呼打断众人思绪。众人抬眸望去,对面湖畔果然群鹤振翅,翩翩起舞。
坐在谢二郎身边的萧七郎神色复杂,低声喃喃,“沈家大郎的箫声竟能引得仙鹤起舞。”多少大家都做不到,他未到弱冠之年,已有如此造诣。枉他自诩世家贵胄,素来自矜,没想到却不及一名寒门弟子。
谢二郎同样神色复杂,却并非自愧不如,而是想到刚才在假山园里与沈隽的谈话。上次回去之后,他特地找出显叔祖夫妻的画像,果然与沈隽有八分相像。然而刚才在院子中,他邀沈隽前往谢府,沈隽却拒绝了。
看着那起舞的仙鹤,沈凤璋心中也在感叹,男主果然是男主。这一局,赢得漂亮。她看了眼严家郎君,对方脸色煞白,哪里还有刚才志得意满、瞧不起人的模样。
一曲结束,众人全都神色复杂地看着执萧的少年。少年一袭青色长袍,未如那些举止洒脱的世家贵子一般敞开衣襟,反而穿戴得整整齐齐。他仍是方才那副沉默少言的模样,然而刚才还觉得他底气不足,拘束紧张的众人,现在却都觉得他是宠辱不惊,从容淡定。万万没想到,寒门居然能出这样的人物。
“严家郎君,承让了。”沈隽坐下的时候,特地看了眼沈凤璋,见她脸色不善,眼中不易察觉划过一丝快意。周围张四郎几人更是连番夸赞他,嘲笑沈凤璋偷鸡不成蚀把米。
张四郎几人说话时故意提了提声音。坐在不远处的沈凤璋把他们的嘲笑听得一清二楚。她面上神情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