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造的盔甲,文身散发,一看便是南边少数民族的装束。战死的兵士或穿土黄战服,或是灰绿衣衫,有的仍保持着厮杀向前冲的姿势,伏在河边的大石上,青铜刀剑还握在僵硬的手指之中。
如今太阳还没有落入西山,蒋泊宁仍记得清晨时离开葭萌时,不过朝夕之间,流血漂橹,黄土枯骨。唐弋疾行在前头,蒋泊宁只拖着自己的一双腿跟着,双眼木木地瞪大,看着这葭萌城外的一切,满脸尽是惊恐。
唐弋绕到葭萌城东北角的城墙根下,抬手翻开衣袖,一拍手腕,一只铁钩带着铁链从袖口哗啦啦飞出,啪地扣在城墙顶端的垛口上。唐弋朝蒋泊宁伸出手来,蒋泊宁会意,跑上去趴在他的背上,像只小猴一样扒得牢靠,唐弋手腕一翻,双手扯着铁链,脚下发力,三两步助跑从地上一跃而起,牛皮靴蹬着夯土城墙,接着西方暮色掩护,轻巧翻进了沸锅一样的葭萌城内。
葭萌城外横尸遍野,城内民众□□,城门紧闭,蜀国兵士手举长刀四下蹿腾,张着血盆大口烧杀抢掠,即便是在这偏僻城墙角落,也能闻到尸首焦腐的恶臭。
唐弋丢了绳索,拉起蒋泊宁的手,也不管路上遇到的是兵是民,只挡我者死一般,直直朝着中心的那座苴侯宫杀过去。苴侯宫宫门大开,也无一个蜀国士兵把守,这蜀军只觉得攻下了葭萌城,大门一关,将其中当作斗兽场游乐园一般。唐弋左手拉着蒋泊宁,右手提着一把染血长剑,顶着一张溅了半边血的脸,打苴侯宫大杀进去,一路往前,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眼瞧着这唐弋杀红了眼,提着刀就要闯进政事堂,蒋泊宁忙咬着牙将他拉住,抬手在唐弋手臂腹前各锤两记,狠道:“你是来复仇屠城的?!还是来救人的?!”
被蒋泊宁这样一吼,唐弋这才如被冷水泼了一头,如梦初醒一般,愣了半晌,听见政事堂内有军甲碰擦之声传来,似乎有人听到他二人的声响,正要走出来探查。唐弋忙拉着蒋泊宁绕过政事堂,往苴侯宫的后院而去。
刚刚迈入过第三进宫门的门槛,蒋泊宁抬眼便看见一队身穿藤甲的蜀国兵士从内里的正殿殿门乌泱泱出来,前头五六个兵士开路,后头十数个兵士殿后,抬着各色铜壶铜尊木匣,两队兵士之间,三个女子手脚上镣具齐套,被押送在队列之间。唐弋也看见了,手腕一紧,提着刀就要冲上去。蒋泊宁眼疾手快,一跳便扯住了唐弋的右手臂,扳着他的手腕将他连人带刀地拽出了宫门,往边上的偏院门里头躲进去。
没等唐弋红着眼挣扎出去,蒋泊宁只抬手就把唐弋给她的那把黑铁短刀亮出来,一刀抵上了唐弋的脖颈处,沉声斥道:“前狼后虎,你一个能救几个?!”
唐弋怎么听得进去,不管那刀锋便要挣扎起来。
唐弋力大,蒋泊宁此时将他拉进偏院,早已经力竭,只能喘着粗气劝道:“入夜,入夜我们再救人!杜若是蜀王的族亲,再不堪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我们只待入夜!”
正说着,便听见那政事堂里头传来一声高呼,“王上!秦国的两个女人已经绑来了,还有这苴贼的女儿!”
当即便有回应,“这秦国女也不过如此!驷老贼啊!驷老贼!行啦,将这三个女娃押到庖厨关着,明日一道回成都!”
唐弋听着也冷静下来,他也不是傻子,蜀王所在之处,自然是兵力最集中之处,此时硬拼,即便能杀进去将杜若抢过来,也无法带着杜若出城。
唐弋咬咬牙道,“今夜天黑透,便动手!”
蒋泊宁见他终于不再发疯,附和着点点头,手脚松力,整个人软着坐在了地上,借着偏院半掩的门往外看去,眼中只有那一抹黄色衣裙从外头晃晃悠悠地飘过。空气中,冷箭竹的幽香不再,尽是灰烬与烟火,还有宫墙外蜀兵的欢呼喧闹。
第11章
巴蜀深山笼罩在一片冰凉如水的沉沉夜色之中,葭萌城周遭山峦密林里头,传出来声声猫头鹰的凄冽嘶鸣,在山谷之中飘荡回响,仿佛有魑魅魍魉夜行其中一般。山林之下,葭萌城外的血腥战场仍旧横尸遍野无人收拾,这一具具尸首,无论是胜负的哪一方,都被沉溺在胜利之中的蜀国抛之于脑后。
城墙高耸,城外,是寒冰地狱一般的死寂,城内,是自黄昏至日落笙歌未歇的狂欢。
那座简朴庄严的苴侯宫,此刻已经成为了蜀军的大本营,从苴侯宫第一道宫门,一路门户大开,酒坛子压着还没脱下藤甲的醉鬼,衣不蔽体的美人枕着还没擦干血迹的铜刀。
苴侯宫政事堂之内,兵士们架着长剑,弹剑作歌,饮酒划拳,蜀地方言叽里呱啦吵了一堂,只叫要将那政事堂的屋顶掀翻开去。坐在堂上的蜀王看着自己的一众部下,肆意大笑,只歪坐在堂中央那条木长案后头。蜀王长发披散,一身青铜甲里头战袍衣襟大开,可见一条花绿的纹盘蛇纹身自脖颈开始,缠绕着整条左臂。那盘蛇尾巴绕在蜀王堆满横rou的脖子上,蛇头吐着血红色的蛇信子,缠住了蜀王怀中那个素手高高捧起酒杯的女子。
蒋泊宁从窗纸洞口看着政事堂里头的靡靡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