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斟酒,第一杯敬向宗帝:“舅父,不归妄为,您冷置了儿臣这些日子,不知可有消气否?”
宗帝举杯和她碰杯,摇了摇头:“女大不中留,干气也没用。”
不归险些呛出来,哭笑不得。
“朕不是抱守残缺的酸臭老家伙,想通了。”宗帝神情与往常一样,儒雅,豁达,宽宏,带着笑意看着她:“思远是个好孩子。你素来强硬惯了,休要欺负他。”
不归眼圈登即红了,强笑道:“我怎会欺负他?”
宗帝再碰她的酒杯:“不归,你休要怕,舅父还在呢。”
一句话几乎叫人眼泪夺眶而出,她用了极大的定力忍住,举杯仰头借宽袖遮掩了动容的悲欢。再落杯时,仍是那落落大方的不归殿下。
“儿臣无所惧。”她向他合手,笑着说:“您无所不能,不归不怕。”
宗帝伸手揉她的发髻:“朕看过了工户两部的折子,郁王府的选址选得好。”
“是。”不归笑着,眼泪却积满了眼眶,“来日与我做个贵邻,也好串门照应。”
宗帝和颜悦色:“郁王开府不宜过久,准备何时搬出去?”
不归垂首:“儿臣是想……赶在思平大婚前,最好就在这几日。”
宗帝点头,饮了一杯太平山川,将空杯伸到她面前,接到了她一滴泪。
“你们不是池中鱼,朕希望你们是雄鹰,真龙。时间到了,便该离巢。”宗帝放下杯,“天下未有不散之筵席,家人亦是。我们这一生会有诸多离别,无论是短暂还是长久,每一次离别都意味着新的征途。你是通透的孩儿,不必为那些不可避免的离别伤悲。”
不归离座跪下,闭上眼涩然道:“不归……谨听舅父教诲。”
宗帝摩挲她头发:“广梧永远是你的家。无论你去到哪里,你的根始终在这里。”
不归哑声:“您也是我的家。”
她到底还是没有问身上的毒。
这所剩无几的亲情,谁也舍不得破坏。
三天后,公主不归与郁王楚思远同时出宫开府,当天二府合宴,为避结党之私,两人只请了一些知交。
夜中小宴浅斟,蒹葭坊首席天涯做舞,少将军陈涵拍鼓应和,冯采灵弹琴,楚箬敲编钟。没个正形的康王借着酒兴搂了罗女官在怀里,握着她的手,两人共执一双筷子,跟着节韵敲起桌上的杯盏碟盘来。
冯采仲饮了几杯热酒,拉了长笛呜呜咽咽地跟着吹奏起来,身边放着一盏落了龙飞凤舞四字的灯。
无所长的粗人李保压力不小,便只跟着拍掌吆喝。乐到一半,这汉子不知是乐极生悲还是触景生情,伏到了桌上,宽阔的肩膀一阵颤抖。
大家都醉了。
公主在座上,一手抱着一只对桌上鱼食垂涎三尺的花猫,一手拿着支Jing致玉钗,闲闲地拨着杯中酒。
她细细看过私宴上的每一个人,轻轻哼着调子,目光转到座下的郁王身上时,曲子便不成调了。
楚思远并指抚过嘴唇,往她的方向虚虚一点,笑意蔓延开来。
她知道他的意思。
他说,我想吻你了。
不归眯着眼睛看他,捏起怀里花猫的长尾巴朝他摇了摇。
楚思远仿佛看见一只异瞳猫朝自己摇尾,举杯饮过,喉结攒动。
天涯跳了三支舞,刚要退下,少将军一手拍鼓,一手拉过他,把人拉到了身边坐下。
座中其他人嘻嘻哈哈并不在意,天涯知道他们都薄醉了,但他清醒着。
他比划着两根手指,含笑问陈涵:“少将军,你瞧瞧,这是几?”
少将军握住了那两根手指,耳朵也许是被酒劲催红了。
这一次没有结巴,他口齿清晰地说:“是天涯。”
边上的罗女官也取笑康王的醉意:“傻子,你醉了。”
康王楚思鸿抱住她大着舌头笑:“阿沁也醉啦。”
罗女官就连醉也是先生式的正经醉,她板着脸道:“我没醉,醉了的是傻子,是你不是我。”
“是是是,傻子一双。”他环着她的腰,摸到了她腰上系着的点金石,眼眶便热了。
他贴着她晃起来:“阿沁小石头。”
她靠着他稀里糊涂地喃喃:“公子小乞丐。”
这是他们第一次品尝到自由的滋味。溺在水中已久,忽然能透出深海透气,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也畅快纵着欢。醉里裹着笑,笑里交着指。
深夜,不归一一送走了这群知交,楚思远也出了公主府的门,老老实实地往郁王府而去。茹姨需得回宫察看动向,握着不归的手凝噎了好一会,也踏着夜色回去了。
不归目送他们离去,这才回了府中。
她屏退相随的婢女,执了灯走进庭院里。月色温柔,落在她皎白衣袖上,她望着月,望着这墙上月。
没过多久,墙上冒出了一个脑袋。
这人矫健地踏上高墙,身影镶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