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您很准时,请坐。”
“您好。”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
“我想是的,医生。”
“我看了记录,今天是您的首次预约,这是您第一次寻求心理帮助吗?”
“是的,医生。”
“您在什么时候出现这个念头?认为自己需要心理帮助?”
“我想,就是最近,嗯就是预约前两天。我认为有些事情仅靠自己已经无法解决,我需要外界的力量。”
“是什么样的事情?没关系,您可以慢慢倾诉。”
“谢谢您,医生。
“我是个虚构类创作者,社会规则下,我是个‘小说家’。我的生活很简单,起床,睡觉,吃饭,写稿。这样的日子我过了有四五年,从一开始的业余爱好,逐渐全职投入创作。从前年轻的时候,我有时接连几天晨昏颠倒地写上几万字,也会一年半载写不满一页纸,可如今”
“您陷入了创作瓶颈?”
“不,不是这样。对于创作的速度,我如今也不能很清楚。我其实我觉得好吧,我感觉很不清醒,应该说我不能保持清醒。”
“具体表现是?”
“您知道,虚构创作时确实需要拥抱幻想。但我渐渐不能控制它了。从前我是很明白的,我起床,吃饭,到拿起笔,都明白我的目的——我在写作中构建虚空、倾诉自我,用赚来的稿酬养活自己。我能分清它们的区别,也明白我存活在真实世界。我能控制我的想法,我能对笔下的虚构世界Jing准描摹,如果创作是一架奔驰的马车,曾经我是执鞭的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不一样了。早上醒来,我要想一想才能确认,是我在醒来而不是我入梦中。
“我尽力坐在桌前写稿,却好像身处无尽宇宙,无数场景在我的脑中飞快划过,我感到不是故事在我脑中,而是我在宇宙之中飞速旋转。宇宙中每一个我的笔下都划出不同剧场,镜头拉近,从天光到无数Jing巧细节;时钟拨快,从上古到无限未来;无数情绪包裹着我,冷漠、欢笑或满怀激情,我不停投身其中,一转眼好像过去千百年,后来我学会设置定时器,才让自己弄明白真实世界中还未过去那么多年。
“有时候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满脸泪水。回望内心,我的情绪却很平和,这些情感,冲动的,剧烈的让人落泪的情感,始于我的笔下,可归根结底,它们又不是属于我的。它们,或是我,好像被一只巨大的肥皂泡包裹,我们可以无限接近,却无法触摸,那种感觉令人绝望,那是种永恒不变的触感,它不炽热也不冰冷,不坚硬也不脆弱,我甚至无法分辨是它的恒定还是我的麻木。”
“当我在感官中迷失,我也无法确切地描述我虚构世界中的规则。我不能确定思维中哪一个我是真的我,有时我认为我已经疯了。”
“感受判断力的失调已经影响到您的日常工作。”
“是的,医生。”
“我需要问您,您是怎么确定现在的我们是真实的?不是虚构和妄想?”
“文学叙述有文学的视角,就像哲学关于唯心主义的探讨,我们确认‘真实’,源于它们脱离个人的幻想独立存在,即我不投眼于此,它仍旧存在。虚构则恰恰相反,我不去想,它就是一片混沌。真实是‘它’告诉我,虚妄是我创造‘它’。
“我认为,人判断真实与虚妄,应该依靠一种本能的意识,而不是思维推断,这太累了。这让我我每时每刻都在反思我的生活,我必须不停判断真实才能活着,这不对劲,我明白,这很不对劲。
“我能推论出此刻的真实,是的,我只能依靠推论。全因为您房中的光线是这样柔和真实,您的衣领熨贴,脖颈修长有力,不同于我见过的任何人,您的形象,在我见到您之前,存在于我的想象之外。倾诉中我能感受声带的震颤,我身后有秒针的响声,外间布满前台小姐冲咖啡的香气。虚构是视角,现实是存在。虽然创作者常讲究虚构创作之五感俱全,但文学创作是线性的,多种感官很难同时存在。虚构尽力贴近现实的感受,可他们本质上如此不同,好像锆石和钻石,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也就是说,您能确认真实与虚幻,但您认为过程出了问题。”
“是的,医生,或许是吧,我对真实的判断,越来越不自信。频繁的自我拷问让我心力交瘁。我很害怕,我怕有一天陷入虚构的世界,再也无法自拔。我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愿意醒来,也许那个本质的我只想沉溺。”
“沉溺。您方才打过比方,钻石与锆石,您很明白它们的差异,那么虚构世界中有什么比现实更吸引你?”
“我想对我来说,我虚构的世界是可控的。”
“你刚才说不能控制它。”
“是的。但归根结底,这个世界的根基仍构建在我的意识上,它的一切是我的一切,我们完美地相互理解,大概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停地被它吸引,无法自拔。刚开始进入虚构时,我的意识是可控的,我幻想一个场景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