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观镜湖。
一个跪,一个站,两相对视,两两无言。
这郑子清……
宁玉阁怔怔地望住他。
他散着头发的模样,竟、竟有一点好看。
宁玉阁毕竟还是娇宠长大的少女,她呆了呆,退后一步:“你想好啦?”
“是。”
公主拔下红宝玉凤簪,横看竖看,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那人,觉得今日的郑子清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刚刚一错眼,似乎他身子还晃荡了一下。
“罢了,罢了。”宁玉阁脚一跺,凤眸低垂,看他身形摇摇欲坠,有些不甘心地低语道,“你起来吧。这凤簪,本宫予你便是了!”
郑子清唇边的弧度深了一些:“殿下不是说,奴婢太高了,殿下不想仰着脸说话么?”
“再者……奴婢还想殿下亲自赐簪,还是跪着方便些。”
宁玉阁:“……”
喜欢跪着,那本宫随便你好了。
她走到郑子清面前,然而站定之后,面对这一头长长的乌发,一时不知如何着手。千金贵女,打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实在不懂得该如何替人绾发。
看郑子清无动于衷,宁玉阁一咬牙,心想反正这发梳得丑,也不是我丢人,便径直上手。
少女削葱般的手指无意间擦过郑子清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令宁玉阁僵了僵,她掩饰性地蜷了蜷手指,轻咳一声,道:“你别乱动。”
等了一会儿,见郑子清没有反应,她不由得低头望去,从她的角度,只能望见他的小半张脸,郑子清自幼净身,面庞比女子还要白皙干净,脸部轮廓流丽,肤若凝脂,连一丝毛孔也瞧不见,莹白胜玉,剔透无暇。
她正正瞧见郑子清这仿若玉瓷的脸颊上,晕染开了浅浅的水红,同时睫毛快速地颤动,如秋风中的落叶般,颤颤簌簌。
方才他的面色还苍白若鬼,明显未曾搽过胭脂,怎么一时半刻的,就、就成了这样了?
宁玉阁诧异之余,生出了不合时宜的好奇心。
难道这向来行事狠辣酷烈的魔头,真的生病了?
为了看得更仔细些,不知不觉间,宁玉阁的手指插过丝滑的长发,顺着他的耳廓,就要碰到郑子清的面颊……
郑子清猛地一扭头,避开了宁玉阁的触碰,他垂下眼睑,长睫抖得更厉害了,而那点水红,不止是脸颊,已然蔓延到了耳根、脖颈,散开一片。
晕红流霞。
好似往日里宁玉阁闲来作画时,笔尖滴下一点朱红,那抹红色便缓缓在洁白的宣纸上扩散晕染开来。
——似是羞了。
脑海里乍然冒出这四个字,惊得宁玉阁差点摔了。
羞?
不不不,一定是因为郑子清病了,这人离京一趟,抓了那么多人,把东厂牢狱都塞得满满当当,看来是报应终于到了。
除了夏日蝉鸣,此际突然静得可怕。
宁玉阁眼一闭,要去捧郑子清的头发,发丝太滑,险些抓不住,她乱七八糟地盘起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捻着红宝朝凤玉簪,慢慢插了进去。
红宝石闪烁着光彩,和他赤红的眼尾互相映衬,羊脂般的和田玉,亦与白皙的肌肤相得益彰。
这簪,居然很衬他。
郑子清眨一眨眼,凤凰振翅欲飞,更添三分妖冶,三分清丽,三分华贵。
他抬起手,一点点摩挲着玉簪,那玉很白,而他的手指,近乎白得与玉毫无分别。
“谢谢殿下。”他柔声说道。
郑子清是常常笑着的,那似笑非笑的妖容,是他的一大特征。
他高兴时笑,愤怒时笑,杀人时也还是笑。
宁玉阁不喜欢看他笑,觉得碍眼,觉得讨厌。
但他今天的笑,不再令人觉得Yin冷,勾起唇角的时候,反倒如春风吹皱观镜湖,波光荡漾间,分明带了一点点柔软,和一点点的欢喜。
郑子清慢慢站了起来,一手摸着头顶的凤簪,一手拎着褪下的官帽,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了。
他似乎真的很喜欢那枚凤簪,摸了又摸,小心翼翼的,生怕碰掉了,偏偏又忍不住,手放下去,又举起来,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摩挲。
大红的长袍翩飞,勾出他挺拔颀长的身段。
真奇怪,这人明明是阉竖走狗,却拥有一抹江湖侠士般青松翠竹的背影。
“郑督主!”宁玉阁看着看着,忽然唤道。
郑子清顿住脚步,应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