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劫难一样的战争才停了不过十年出头。
停战后也不安分,沸沸扬扬闹了好几年的内斗。战场上的命不值钱,权力倾轧里头的命也是草一样的贱。那几年间实在死了不少人,大多还是年纪轻轻的男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么一去,家里半边的天就塌了。
然而人的本性总是坚韧的,没了这半边天,日子照样还是要过,不仅要过,还得和这烂到底的命运较个劲,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才行。
战争时的中心区是坪京,曾经也是几朝的古都。只是战后一片狼藉,经济发展也慢了,到现在一眼望去,街上大多还是瓦房。只北边起了一座白墙平顶儿的小洋楼,很漂亮。
那座小洋房的顶楼上曾经住着个军官,不免俗丢了性命,没死在战场上,倒是死在内斗里头。楼上唯一留下的居户是他屋里人,看楼下空着也没用,就把房间都清了,租出去给其他人住。他是个男人,前些年却嫁了人,后来又做了寡妇。来往的人由此认识了他,喊他柔哥儿。
柔哥儿长得漂亮,尤其是眉眼那儿,总是水盈盈的,又大又媚,是个教人难忘的美人。他路过街头的时候街边的男孩儿边笑他边看他,他到顶楼去晾衣服的时候,他们在楼下路过,也总是要学着学校边小摊那堆劣质的黄词艳本上的词句,大声喊他几句白面rou,玉扣碗。柔哥儿就很不高兴地站到围栏后面去,朝他们问:“谁叫你们这么喊的?”
那群男孩冲他放声大笑,为首的甚至大着胆子朝他挺了挺胯,做很下流的手势:
“小白rou,你家老板不是死了几年了吗?怎么这几天一到晚上,你那床就咯吱咯吱地响来响去啊?”
“那是他老板变成鬼回来啦,找老婆鬼压床来着,你们懂什么!”
“是吗,我还以为是他家进了老鼠,老大老大一只了,半夜的弄那么大动静!”
进老鼠在这片地方的方言里,就是偷汉子的意思,那人听懂了,扯着手头的花被不言语,难过狠了,一双大眼睛就shi漉漉的溢出点泪来,柔柔媚媚的,像是教人欺负了的小鹿,天生就比女人还能勾人。
“皮痒了?又去勾柔哥儿!”
有些路过的家长见了,就大声嚷嚷着,把自家的小孩儿喊回家。不过他们也只是怕丢人,并不十分在意柔哥儿的反应。那些男孩儿临走,还不忘朝他吹着口哨。
可是柔哥儿天生忘性大,脾气又好。见他们渐渐都走开了,也不多计较,回头继续晒他的衣服被子。
街坊里头的人,好几家都租了柔哥儿家的房子。感念他人好,偶尔坐在一处择菜的时候聊起来,语气里都是一片唏嘘。
“可怜咯,正经人家的儿子,给人掳过去,当女人一样地做媳妇儿。”
“那当官的老公也忒不是人了,听说是给柔哥儿用了那些劳什子国外的药,激素什么的,才把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哩。”
“吃了药才这样吗?我还以为他那身子是天生的呢,唉,真是个可怜人哪。”
“有什么可怜,这些年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们看他那副狐狸样,还缺男人养不成?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给个什么过路的有钱男人cao一顿屁股,能得几百块钱。手头还数着大家的租金,指不定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有钱呢。”
“柳嫂的嘴是给老鼠药抹了不成,一天不喷点脏玩意儿不舒服?”
“得,谁不知道她男人前阵子出去偷姑娘给抓了现行,丢人都丢到街头去了。柳嫂现在可不是气疯了,见着个漂亮的就上火哩。”
“就你嘴巴香,整天鸡掰鸡掰捅我这事儿。”
“话是这么说,他一个男人,长了个女人模样的身体,到底看着瘆人。知道他人好,可是每次见了,总觉得不自在。”
“我也是。”
柔哥儿本名并不叫柔哥儿,名字里也不带柔字。他原来叫周沄,后来嫁了人,就跟着军官姓,外头下人有时候喊他陆夫人。那年头有钱的军官都爱喝酒,偶尔兴致上来了,会摸着周沄圆溜的肩膀,亲切地叫他柔柔。
军官死后,他又用回本名。尊敬他一些的人,喊他周先生,更多的,则仍跟着军官身边的人过去的叫法,狎昵地喊他柔哥儿。
楼下租了最久的一户人家,只有一个独生的儿子,叫戚津。他们一家,在他初中那会儿就搬来了,今年十八,正好要参加高考。
那家的男人早早死了,戚津就一直跟着妈过。战争里头,自家屋子整个给敌军烧了,没地方住,周沄就把他们接到洋楼里住着,看他们吃紧,租金要的也并不多。
戚津原先是感谢周沄的,和他妈一样,恨不得把他当在世的活菩萨供着。可是有一回他去找周沄,周沄没睡醒,穿着个吊带的睡裙,散着一头的长发,打开门,迷迷糊糊地,拿媚长的眼睛冲他看了一眼。
那明明是个男人,在家的时候却总穿着女式的白色吊带,画面说不出的古怪。但周沄好看,身段也齐整,所以这画面就变得又古怪又漂亮,夹杂着屋外头的阳光,细细密地砸到少年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