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这一路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很受难。
他晕船,海上的颠簸快把他的胃ye掏干了。
漂泊了一个月后,晕船的症状已经慢慢消散。虽然还是一脸菜色,但是已经能在船上走动了。
黄安听到上等舱的人在招厨师,他想试一试。
黄六的做菜手艺是家里师傅教的。看得多,吃得Jing,黄六飘洋过海后,做出的味道跟家里的老师傅比也不差上下。
黄安饿怕了,好不容易有个厨子爹,便巴巴跟着黄六在厨房蹭油水。黄安干这行有天分,如果顾客不是老饕,根本吃不出换了个厨子。
杜礼明抽出一根万宝路的香烟,烟草的火星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间半昧半醒,抬头看了一眼黄安,跟身边的手下说:“点解找来个西仔?”(为什么找来一个外国人)
手下凑到跟前,“他讲他在上海饭店做过。”
点了点头,意思是留下。
厨师的事情他原本不想过问,跟他上船的老厨子因为要去夏威夷探亲,上一站就下船了。他好吃,不想忍受船上的清汤寡水。
黄安倒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留下,静静退到了后厨便开始准备食单。
上等舱配置有单独厨房。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黄安暗暗咂舌。
摸不清杜少什么口味,但广东菜绝不会出错。
磨锐了刀头,抵在鸡颈,黄安的手在颤抖。
他闭上了眼,“我还要活下去。“
鸡汁捞面,麻油鸡丝,杂碎时蔬。一鸡三味,鲜爽竟似足佛山老家那位廿几年的粤菜老手 。
这次杜礼明仔细瞧了他的模样,原来是个混血,心底摸出几分促狭,长成这副模样厨艺也这般了得,说是秀色可餐倒是恰如其分。
等……等,这张脸加上他的混血身份,他记得,临走前一晚,唐人街的洪爷同他讲过,他的对头金爷有个ji院老母叫个混血的男雏给杀了。
杜礼明立即吩咐手下拿来一个月前的《金山邮报》。
只消掠过报纸,眉毛一蹙,果真是他。
杜礼明让黄安单独留了下来。
黄安感觉到杜礼明的视线在他身上胶着,心中不安。
杜礼明开口:“你是谁?”
黄安应道:“杜少,我叫黄安。”
“你做过什么?“
黄安试探道,“我做过厨师。“
把戏被立即戳穿,“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黄安脸上血色尽无。一片沉默过后,“上船前,我杀了唐人街的老母。”
黄安垂头投下一片Yin翳。
杜礼明不说话,刀削似的深刻轮廓笼罩在日暮的斜阳中,邮轮摇摆的光影生出大片橘红,望不出情绪。
许久,杜礼明咬上一根烟,望向黄安:“为什么?”
黄安毫不思索:“因为我想活。”
他的话没有停下来,他希望有人能听,哪怕这个人不合适。
黄安说了很多。明明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却道尽了无限酸涩。
杜礼明听得很认真,他听到了黄安隐忍的哭腔。
杜礼明不是不谙世事的大少爷,他知道这个世道太难,众生皆恶。
杜礼明递给他一个地址:“下了船带齐行李,以后给我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