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虽则如云
战后许多国家都从原先的君主制变革为如今的君主立宪制,经过了从战前到战后的漫长革命时光,大西洲的众多君主都变成了坐在王位上的标志——作为傀儡,失去权力。但以塞伯暹为代表的部分国家,虽然也随着趋势变成了君主立宪制,却并没有经历过阶级革命的阵痛,君主依然是君主,只是套上了一层看似民主的面纱。
塔利安奴自从在王储选择中败于自己的王兄后,很久没来过王宫了。失去了王储的位置后她安然接受了自己永远只是公主、只是塞伯暹的王姬的命运,倒是花了这些年来从未花过的时间,走遍了整个世界。
刚回到自己的母国塞伯暹,她就被数年未见的母亲——塞伯暹目前的王,所召见进宫。
塞伯暹的王宫和往昔并无甚区别,依然是大理石的宫柱,地砖也依然是旧日的花色,道路边沿的花朵依然是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明明塞伯暹的国花并不是玫瑰。
她停驻在王宫走廊里,望向花园里种植的大片红色玫瑰花朵,回想起自己离开前分明只有路边才被换成红玫瑰,难道是这几年来逐渐从母亲手里掌权的王兄换的?
正当她思考着自己那个总是捉摸不透的王兄的意思,她就在走廊的那一头看见了他。
锡德十分礼貌地对自己血缘亲密、关系却并不亲密的妹妹施以亲吻脸颊的礼仪,松开她后,叫着她的昵称:“安,周游世界的旅行觉得如何?”
她对着王兄大人露出微笑:“还不错,我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那看来与王储之位失之交臂,对你来说也并不全是件坏事。”
“嗯。”她举重若轻地接下了他话里暗暗的嘲讽意味,“我还不足以成为王储,毕竟我难以用挚爱去交换这个位置。”
她如愿以偿地看见王兄始终保持着完美笑容和仪态的脸上,为着她对那段往事的提起而松动了一瞬间。不过锡德没有就此住口:“挚爱吗?说起来也是,若是我能找到抛弃了我亲爱王妹的那个男人,一定会让他为自己虚假的爱情和过去的谎言付出代价的。”
真幼稚。
塔利安奴面上不显,暗地里对自己的王兄却都是鄙夷。她微笑着道:“我所珍视的不是给我带来爱情的人,而是爱情本身。我不会用挚爱去交换王储之位——我没有得到别人的爱情,但我自己的爱情却是货真价实。”
你就孤独地坐在那个位置上,睥睨整个塞伯暹,也睥睨着被你踩在脚下的我,就这样声名满载地活着,然后作为贤明的君主死掉吧。
我当然已经得不到你所已经得到的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了。但我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譬如爱情、譬如自由,你也休想得到了。
华国的诗句真是美丽,“虽则如云,匪我思存”。你当然可以用无数的女人来填补,但她们都不会和过去那个女人有丝毫相似之处了。
真可怜啊,我亲爱的王兄。本来那个华国的女人快要对你付出爱情,但是你自己把她拱手送出。过去的你得不到爱情,未来的你也同样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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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都是忙碌的,他从母亲手上一步步接过了实权,每个白天需要做的事情都很多,夜晚则需要同王都的权贵们应酬,几乎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
只有如此的夜深人静之时,他才会从睡梦中想起她。
“你能回头吗?”高高在上的王储、塞伯暹未来的君主,此时卑微恳求着睡梦中出现的黑发女人。他甚至不敢暗示自己这是在梦境之中,只唯恐自己醒过来后再也看不见她。那个女人的背影是熟悉的,她穿着青灰色的长旗袍,柔软的布料垂坠而下,盖住她小腿的线条。四周的环境是昏暗的,只有她露出的一小片脚踝的肌肤,白得刺目。
“只要让我看看你就行。看一次你的脸,看看我对你的记忆还是否那样深刻。”他试着往前一步,但女人的身影也向前一些,他已经无法追上她。他其实很清楚,梦见又怎样,不梦见又怎样,梦境说到底都不是真实的,只是基于他对她的回忆创造出的而已,他的回忆是什么样的,他觉得再度见面她会是什么样的,这一切都反映到他的梦境里。
他碰不到她,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触碰她。
思绪之间,他恍惚看见她的脸,一片模糊,嘴唇没有动,他却听见她的声音:“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是华国的诗句,他虽懵懂,却知晓它的含义。她并不打算恳求他的爱,但只要他付出情感,她也愿意以“琼琚”回给他。她所求,无非是一个他的一个态度——“永以为好”。
他从前没有问出过这个问题,但他如今却想要问一问梦境里的她:“教会你诗句的人……给你带上避孕环的人……让你深处入珠的人……究竟是谁?”他曾经承诺过的“不问过往”换来的是她的“不问来事”,但是他却终于忍不住了,想要问问梦里的她,看她是否会给出答案?
——不会。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