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之猛然惊醒,大口喘气,心脏狂跳。屋外阳光炽盛,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照在身上的一缕像淬过火的刀,滚烫得伤人。
他极少喝酒,却是醉后不会失忆的体质,随着呼吸平稳,昨日种种慢慢浮现在脑海。他下意识往身边看去,身侧床单显然有睡过的痕迹,此刻空空如也,想必人已经起床了。怔忪间,客厅里传来交谈声,音调偏高的少女声线尤为明显。
居然……还在么?
他穿好衣服,轻轻走出卧室,便能更清楚地听见妹妹叽叽喳喳和对方说着什么。
“我叫林以然,以为的以,然后的然,你和哥哥是很好的朋友吗?哥哥从来没有带别人回家过欸。”
“唔,”周曲不知道林在之是如何跟妹妹描述自己的工作的,含含糊糊说,“在公司里,我们关系是比别人近一点。”
“你一定很好看!哥哥说只有好看的人才能在那儿工作。”
林以然闭着眼,皮肤在阳光下泛出玉色,咧嘴笑出两排贝齿,心思同秋日天空一样澄明。
周曲也笑,逗她:“这可讲不准,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脸,自己确认一下?”
然然手里还拿着餐食,一时难以放下,纠结道:“……可不可以吃完饭再摸。“
周曲笑出声:“好啊。“
然然又一本正经地点评:“但我现在能知道你早餐做得很好吃。”
周曲:“我教给你哥哥,以后可以经常做给你吃。”
然然嘴里塞着东西,发出否定的一波三折“嗯嗯嗯”,拼命咽下说:“太麻烦的话就不要了,哥哥工作时出门很早,还要提前做好一日三餐,三明治和米饭更简单一点嘛。”随后小小声地补充道,“就是偶尔会吃腻啦。不过有一次哥哥聚餐带了卤味回来,鸭rou好嫩好嫩!”
周曲了然,抬头才发现靠在卧室门口望着他们发愣的林在之。他穿着长袖长裤的家居服,T恤领口洗得失去弹性,松松垮垮斜向一边,露出锁骨末端。头发显然没有梳理过,杂七杂八地翘着,更显得人睡意未消,迷迷瞪瞪。
周曲对林以然说:“你哥哥起来了,快喊他来吃饭。”
然然连屁股下的凳子一起转向背后,献宝似得喊:“哥哥!你来看!周哥哥做了早餐!”
林在之应声,走到餐桌前。盘子里是表皮金黄的西多士,淋了一些果酱,很合小孩子的口味。他不知道早上一会儿功夫俩人怎么相处得这么融洽。明明是刚见面的陌生人,却那么快取得了然然的信任,想必是周到体贴的教养刻在骨子里。
林在之心尖微微酸麻了一瞬,像掠枝而过的雀鸟,定睛细究时已经空无一物。
“然然早上好像一直饿着肚子,又不忍心叫醒你,所以我擅自动用了厨房。”
“……没有。”林在之努力想要大大方方地道谢,却始终递不出眼神,眼帘死死垂着,拼命保护他那点可怜的羞耻心,“昨天……谢谢你。”
他慢慢嚼着早餐,吐司饱蘸了糖与蜂蜜,甜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
昨晚是他第一次在片场外跟人做爱。说来好笑,性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金贵的是人。在床上享乐的总比在床上拿钱的体面。他不喜欢欠人情,却也不想将昨夜当作有来有往的交易。想来想去,是自己辜负着对方许多好意,却不知道怎么偿还——既顾全自己的自尊,又实质性地可以回报他什么。
周曲见他呆呆的,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像只如临大敌的松鼠,心里觉得好玩,没有出声打扰他,反倒是然然吃饱喝足蠢蠢欲动地提醒:“哥哥!今天周六欸,可以带我去公园吧。”
“啊?嗯,对。”林在之回过神来,对周曲解释,“我一会儿要带然然出门,你呢?”
周曲干脆不识趣到底:“我今天也没事,跟你们一起去吧?”
然然不常有机会跟人接触,听到新认识的大哥哥可以陪她玩,便万岁万岁地欢呼起来。
然然嘴里的公园就是街心的小花园,供附近居民散步纳凉的一块绿地。露天长廊攀附着大株大株的紫藤,花期已过,繁盛的绿叶遮蔽掉酷烈的阳光,廊下一片Yin翳。不远处的矮墙上也爬满了凌霄花,水红的花朵点缀在幕布般的藤蔓里,生机勃勃。
林在之是与其他几个盲童家长约定好了在这里碰面,让几个小朋友一起玩耍。
“他们还不到上特殊学校的年纪,整日闷在家里也太可怜了,所以会定期聚在这里,对小朋友的社交和心理健康都有好处。”林在之远远望着和同伴欢笑玩闹的妹妹,眉头舒展,脸上带着笑意。
“如果,”周曲斟酌道,“需要我帮助的话……”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次。”林在之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何况我跟然然这种状况,并不是别人帮忙就能解决的问题。”
“那我可以经常来看看她吗?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的。”周曲一本正经地举起四根手指,微微探身,模仿小朋友们信誓旦旦的样子。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边,一刹那如同俊美的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