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起来的,阮岚没有感觉。只是等他发现时,外面已经是一片茫茫的白色。
他穿着羽绒服,整个人裹得厚厚的,却还是觉得冷。
生活过得太过单调,也是几天以后,阮岚才想起来。分手的那天,如果说这算是一种分手的话,那天是除夕。
过年那几天夜里,阮岚都在医院里度过。医生说爷爷的状况不太好,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阮岚点点头,说知道了。
再后来,他就又开学了。
学校的假期只有两星期,几乎是过完初七就要回去了。
阮岚才发现,许昼消失得太彻底。
返校那天,许昼露了个面,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学校老师默契地避开这件事,就好像从来没有许昼这样一个人。
阮岚意识到不对。
许昼不会因为感情问题,连学都不上了。
他家里一定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分手只是一个契机。或者,甚至可能是因为他家里出了问题,所以他才会放弃这段关系。
可是阮岚一点都不知道。
他似乎是才发现,自己对许昼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少得可怜。
新学期薛佳韶仍然和阮岚坐同桌。开学第一周升旗仪式,薛佳韶演讲了反对校园欺凌的题材。
她说,受害者被欺凌习惯了,或许就会对施暴者少见的温柔产生不一样的情感。这是种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心理疾病,这不是爱情。
她说,作为受害者,千万不要怕,要站起来。也不要过度压抑,产生抑郁心理,应该寻求老师和同学的帮助。
阮岚垂下眼眸。
其实薛佳韶的演讲,应该是很Jing彩的。如果学校里真的有校园欺凌,受害者应该会因为这番言论,受到很大的鼓励。
他也知道薛佳韶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的。
阮岚想起自己的那份完全健康的心理报告。
很不可思议对吧。
他多惨啊,他生来双性,心理矛盾又自卑。父母因为他感情破裂,最终各奔东西,甚至母亲入狱。却在这种情况下,步入高中,被人撞破了秘密,用以作为威胁的筹码,强迫他发生关系。
从此暗无天日,在绝望与悲情中沦为别人的专属玩偶。
这样的人,心理怎么会完全健康呢?
怎么解释得通呢?
阮岚突然有点想许昼。
想少年将他揽入怀中,习惯性地帮他系好围巾时温热的呼吸。
因为这个坏人太温柔。
再温柔他也是坏人,是施暴者,是校园欺凌的实施方。但阮岚想,他再是坏人,他也温柔。
阮岚突然开窍了似的,怔住了。
对呀,许昼怎么欺凌他了?
一直以来,他都思维定式地这样觉得。但如果仔细去想,除了在床上以外,许昼哪里也没亏待他。在床上,自己不也爽得要命,没哪里吃亏。
他们之间的矛盾,其实只有“许昼差点把他的秘密说出去”,仅此而已。
阮岚踩过脏掉的积雪,想起顾曦那极其随意的回答。
“但你就是喜欢他。”
如果,如果。
如果他真的喜欢许昼……
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原来他喜欢许昼呀。
阮岚不由自主地扬起一点唇角,又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眸。
冷风裹着飘雪,掩盖眼尾的一滴温热。
可他意识到的太晚了。
“我是疯了吗?”他问自己。
“我是疯了。”他自己回答。
他在想许昼,无法抑制地想他,歇斯底里又疯狂。
……
这天又是周末。
二模考完,班里人都有种隐隐的兴奋。杨思宸提议说,要顶风作案,高考前浪最后一次。
吃饭唱K一条龙全服务,整个班级几乎都参加。
路过阮岚时,杨思宸故意挤挤眼睛:“班长,必须来啊!否则我们就要怀疑你故意撇清自己,好举报我们了。”
阮岚知道他在开玩笑,但也知道自己推脱不了了。
无知无觉地吃了一顿饭,不记得喝了多少酒,最后又和他们去了KTV。
震天响的伴奏声中,情歌烘托得气氛火热又暧昧。
阮岚一冲动,给许昼发了消息,却变成了红色的感叹号。他就趴下来,低着声音给他发语音,即使知道那人永远都收不到。
“傻逼。”阮岚说,“你凭什么删我啊。你加回来,让我删你啊,傻逼。”
“可是我找不到你了啊。”阮岚喃喃自语。
音乐的气氛又变了,不知谁点了一首薛之谦的《像风一样》,也不知是谁唱的,走调又难听。
可阮岚听得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