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狗官!狗官!
某知府被激得一时间头昏目眩,心里只有“狗官”二字。看眼前那张志得意满的脸上明晃晃写着“狗官”;狗官从怀中摸出张契书,展开后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摆在眼前竟全然认不清都是些什么,只看见一列列“狗官狗官狗官”。某知府两手在胸前的空中无意义地摇一摇,嘴唇翕动不知念叨了些什么。
“知府大人没有诚意,我可就走了。”说罢,严大人慢条斯理地叠起契书,摸索着要放回胸口。
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官服,腕子就被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那只手黑瘦,血管一根根凸出来宛如一群钻出泥土的蚯蚓,手心显然是起了茧子,粗糙硬棒——正是某知府的手。严大人心下不悦,正欲扫下那握得自己生疼的爪子,可当低下头看清楚知府这爪子的瘆人模样后,瞬间改了注意。
“还有事么?请大人自重。”严大人握起拳头暗暗较劲试图抽出手腕,可不论如何知府的手都像铁钳一般死死不松动。这穷乡僻壤的山野老农!严大人对于某知府的鄙视冲向顶峰,腹诽不已,后背针扎一般发烫,热汗chaoshi了里衣,面皮上的也不再显得游刃有余。
更让严大人惊诧乃至慌乱的是,某知府不仅不松手,竟然得寸进尺,一手依旧把持着严大人的白腕子,另一只手臂按住他的肩头,欺身压上了竹榻。小小一方坐席,只一个人便觉不宽松,眼下某知府整个人压在严大人身上,二人倒在席上更是局促。
“严大人,敢问您还想要什么?”知府坐上工部官员的大腿,手上卸了力气,任由狗官抽回手腕到吸着气按揉——那手腕上一圈红艳艳的指印,像套了个玛瑙镯子。
“你个乡下人怎么如此无礼?赶快滚开!”严大人怒目圆睁,光像刀子一般恨利的眼神就足以刺死一群知府。他的大腿被某知府嶙峋的膝盖顶得几乎麻木,手腕子也想掉下来一般火辣辣作痛。
“是我唐突大人了,您如何才肯予我呢?”知府苦笑,眼里带了调侃的意味,“为何我感觉您才是不想交易的那个?”
“有我的旗子的话,自然就给你了。”严大人不服气嗫嚅道,“还不是给你的旗子你不肯好好攒着!”
“旗子?”某知府一愣,“你是说喜笑颜开旗?我在任这许多年,就得了一面,用来和你换了银杏,种在门前。大人您见我这个小官什么时候富裕过?”
严大人忽然感到阵难过的尴尬,板着的脸浮上一片红晕,颔首道:“许是……许是我记错了,想来是别的知府押了多面旗不给我。”
“那他们当真是不识抬举。”某知府面皮上挂着笑,眼里却迸出火星,“大人想来不清楚我府上的情况……来了那么多次,只是在城墙附近走一走,从不深入,也不看城内是个什么光景!”
某知府猛地抬起手,严大人被抵在竹席上动弹不得,两眼盯着悬在自己头上的拳头,官服下的身体绷得僵硬,等了许久,却不见拳头落下来。
“知府大人……我——”
“你看看这袖口!污了墨,光墨渍就已然数不尽了!你再看看我这内袍,可有一处是完整的?”知府松开攥住严大人衣襟的手,骑在他身上边声泪俱下地控诉边浑身气得打抖,颤颤巍巍宽了官服又去抓严大人的裤带——“你连衣带都是绸的,我们却全都是衣服的边角料改一改才当有了衣带!上面催得紧,那织布坊没日没夜都在赶工啊!田里大半夜还有人在种地!”
“我的乡亲们怎么那么苦啊!城里的居民四处奔波劳动换来的收成怎么就留不住?连天建出来的房子在你眼里为什么就那么不值钱?我这官当得一穷二白可以说的啥清廉,可我的百姓们为什么也得跟我一起劳碌命啊啊——”
知府一时间哭天抢地拍胸脯,手里抽了严大人的丝绸带子揩眼泪。严大人护着衣襟,在知府身下小心翼翼地闪转腾挪,躲避乱飞的巴掌。半柱香的功夫,某知府擦干最后一滴泪,面无表情地重新将手臂支在严大人头顶,泛红的眼睛凝视着身下官服七零八落捂着衣襟的人。严大人偏开头,故作镇静地清嗓子:
“看来大人今天是不打算和我做生意了,放我离开便是!”
“大人你啊——你还想走?我刚刚想通了,若不是你,百姓也不至如此田地。”知府苦笑,满面无奈心酸,“你不是要换东西吗?我跟你换。不过——”
“换什么我来定。”